1932年10月,国民党政府正处在非常窘迫的境地:外有日本人咄咄逼人,内有红军不断发展壮大,由此造成开支日益庞大,财政出现大笔赤字。
有意思的是,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一件振奋人心的大喜事:有一位山东巨富主动提出,愿意捐出一半家财救国救民,为政府分忧。
国民党众多政要听说后,个个奔走相告:这真是喜从天降啊!这么大一笔钱,当时除了四大家族,几乎再没人能拥有如此巨富。而愿意把这多钱捐给政府的,更是闻所未闻!
于是乎,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让整个党国高层、精英政要圈子都沸腾了,韩复榘奉命派出豪华客车把这位梁姓财神爷接到南京。
此人自称姓梁,名作友,山东黄县人。他长得其貌不扬,甚至在精英人物眼中有些“影响市容”——由于此人不但驼背,而且跛足,因此本来就不高的身子显得更矮了,看上去不到1.2米高。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衣着非常简朴,给人的感觉就是土气十足。
梁作友一到南京就备受礼遇,被安排住在当时最豪华的中央饭店,一应费用都由政府埋单。依次接待他的是分掌军政、财政、党务大权的何应钦、宋子文、陈果夫等三大政要。
在与宋子文会面时,梁作友侃侃而谈,声称自己虽然愿将一半家产捐献给政府,但有个条件,那就是政府应先制订开支的具体计划,指定用途。他甚至提出更详细的要求:20%要用于“抗日剿匪”,20%要用于救济各省灾民,余下60%要用于举办实业、修建铁路。这一切计划最终须经梁过目后才能付款,等等。
宋子文听说有这么多钱进账,满口答应下来。
此后,其他不少军政要人也纷纷宴请这位“仗义疏财”的“爱国义士”,还派专人接送他到中山陵谒陵,陪同他游览各处风景名胜。
这么大阵仗,当然会引来新闻界的竞相报道,一时间中外记者接踵而至,挤满了梁作友下榻的中央饭店。
各路媒体向梁作友抛出的问题层出不穷,诸如这么多家产怎来挣来的?目前存放在哪里?何时汇至南京等等。一方面,不少媒体对其极尽溢美之辞,誉其为“中国奇男子”、“爱国大义士”;另一方面,也对其巨富来源大加揣测,并演化出“豆腐大王是他弟”、“出身马弁私吞军阀家财”等各种离奇版本,一时间成为整个南京街谈巷议的热门人物。
紧接着,又有不少的社会名人与慈善机关的代表争先恐后地赶到南京中央饭店,要这位梁作友为学校、报馆、医院、孤儿院等捐款。
对于不断找上门的各色人等,梁作友起初还象征性地敷衍一下,没过几天就干脆闭门谢客了。
不久,这位牛人的光荣事迹把蒋介石都给惊动了,他于1932年10月通电南京,提出要跟梁作友见上一面。其实他的目的,一是为作秀,标榜自己礼贤下士;二是打算顺便再从这位财神爷身上敲点军费出来。
南京那帮政要接到命令后,马上安排了头等船票,派专人把梁作友送到汉口。梁作友一下船,就受到汉口警察局局长陈希曾(陈果夫、陈立夫的侄儿)的热情接待。
1932年10月18日,蒋介石亲自接见了梁,梁作友又把以前讲过多次的话照样吹了一番,蒋听了十分满意,对梁大加褒赏。
可是第二天,梁作友就开始露馅了。当时,陈希曾告诉他,头一年长江沿岸遭遇严重的水灾,能否请他先捐一笔款出来赈济灾民。
梁作友听罢随口说道:“没问题,我可以先从日本取出一笔钱,汇来汉口,以敷急用。”
恰恰就是这句话露了马脚——梁作友曾说过,他名下的钱财分别存储在国内各大商埠,之前根本没提过日本,怎么这会儿突然有此一说呢?
梁作友也有点慌了,赶紧辩称:“把钱存在日本是为安全起见,而且其中有一部分钱已经转存到了天津,如果急着要用,在天津取出就是了”。
如此一来,马脚就越露越大了。精明老练的陈希曾发觉梁作友前后说话自相矛盾,便进一步逼问他:天津提款何时能汇到汉口?
梁作友吞吞吐吐地说:“大约7天可到。”于是从这天起,梁作友就被监护起来。
然而7天一晃而过,却半毛钱都没有汇来。至此,梁作友这个让国民党高层出尽洋相的民国头号大骗子,他的弥天大谎终于被戳穿了。
陈希曾认为,如果把蒋介石、宋子文、何应钦、陈果夫等党国政要都被这个乡巴佬愚弄一事传出去,必然成为天大的笑话、无法挽回的丑闻。他咆哮着说:“中华民国成立以来,从未出过你这般胆大妄为的骗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一怒之下,下令将梁作友关进大牢。
经过审问,梁作友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但他根本不承认行骗的事实,反而诡称自己是个真诚的爱国者。这次虽然不能捐资3千万,但有个高招可以为政府筹集一笔巨款,数额至少3千万。
什么高招呢?梁作友再次脑洞大开,他说:“我建议政府下一道命令,全国4亿民众每人都备一只储钱罐,每年存上5角钱,捐给国家。只需一年,政府就能有2亿元到手,这方法简单易行,数额也远多过3千万。”
这是什么馊主意啊!国民党当局哭笑不得。因为此事情闹得很大,党国要人们不愿暴露自己上当的丑事,就一方面向新闻界封锁消息,一方面派人传达命令,声称不跟这个乡巴佬计较,只把他赶出武汉算了。
然而,梁作友赶也赶不走!当天晚上,他突然跑到汉口警察局主动自首,并赖在局里坚决不离开。
为什么梁作友宁愿坐牢也不肯走呢?原来,这个冒充财神爷的大骗子正被旅馆讨要食宿费,他根本无钱可给,而且连回山东的路费都没有一个子儿,想跑都跑不掉!
因此他在警察局哭闹不止,再加上满嘴夸张的土话,陈希曾实在被折腾惨了,拿他根本没辙。为了平息这件丑闻,不让老蒋再出洋相,陈希曾只好打发梁作友20块钱当路费,另外派人把他押到开往山东的商船,送走了事。这个结局真让人意想不到!
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最终传了出去,时人戏称:请神容易送神难,“党国”丢丑又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