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8年秋,西安街头,壮观的仪仗浩荡而过。一个个高举着职衔牌的兵丁接踵而至,人们知道,这是西安城中最大的官——总督川陕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兼理粮饷的岳大人出巡了。而轿子中的川陕总督岳钟琪无精打采, 42岁的他正有事烦恼。
岳钟琪生于一个武将家庭,其父岳升龙官至议政大臣,四川提督。岳钟琪10岁那年,康熙帝御赐给岳家匾联“太平时节本无战,上将功勋在止戈”,褒奖其父在追随康熙帝征讨噶尔丹的战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岳钟琪从小学习武艺,熟读兵法,20岁开始戎马生涯。此后十多年,岳钟琪一直在最险恶的青藏高原上,以极少的兵力同极其悬殊的敌人周旋。33岁时追随十四皇子胤禵,岳钟琪领600人日夜兼行,赶到在今四川甘孜的里塘、巴塘,拘捕当地叛乱首领,斩首于军前。此后又从昌都出发,带30多个会藏语的士兵,身穿藏袍,深入险地600里,劝服土司,招抚部落,震惊叛军。岳钟琪还曾在青海顶着严重的高原反应一路西行,平定青海诸部,雍正授岳钟琪三等公,赐黄带及御制诗。
十多年来枕戈待旦,岳钟琪几乎无一日安闲,他由此升任川陕总督,这一要职掌管甘肃、陕西、四川三省兵马,此前一直由旗人充任,这固然是自己十多年来在青藏高原上一刀一枪换来的荣誉,岳钟琪也明白,在这个满人当皇帝的时代,光有军功并不意味着一切,身份才是最大的政治,朝廷可以赏你高官厚禄良田美宅,自然也可以一朝尽行收回,瞬间将你打回原形。这正是他此时此刻最担心的事。
两年前,自己的老上级年羹尧被赐死。年羹尧得宠的时候,雍正为了他用加急快马送来鲜荔枝,唐明皇对杨贵妃也不过如此,而运送荔枝的终点站又都是古城西安,也正是岳钟琪此时脚下的这片土地。雍正刚刚继位时,还曾给年羹尧写下这样的朱批:“朕不为出色的皇帝,不能酬赏尔之待朕;尔不为超群之大臣,不能答应朕之知遇。惟将互相励勉,在念做千古榜样人物也。”而写下这段肉麻文字仅仅3年多后,年羹尧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一切有关他的是非功过都被系统性地抹去,如梦幻泡影,此人仿佛从未存留于世间。
岳钟琪早就知道朝中有人视他为眼中钉,连雍正皇上都承认,密参岳钟琪的谤书堆了一箱子。据说皇上最信任的兄弟“老十三”怡亲王也讨厌他。而更多令人不安的消息从岳钟琪治下的地区传来。一年前的夏天,成都街头突然传来“岳公爷带川陕兵丁造反”的呼声,带头的游民卢宗汉被当成疯子砍了头(冒着生命危险造反,自述的理由却是成都西门有“杀人黑店”,可见此人脑子确实不大正常),而民间关于岳钟琪的传说从未停歇。岳钟琪此时陷入非常尴尬的境地:朝中旗人大臣因他是汉人嫉他防他,民间又偏偏觉得他是岳飞后人,势必忠义爱民,迟早造大清的反。政治斗争和满汉矛盾交织,几乎将他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