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北伐军
一九二六年秋，北伐节节胜利。为了进一步开展反对孙传芳较大城市的工作。无锡的地位当时仅次于上海，是工作的重点之一。“山雨欲来风满楼”，反动势力也加紧了对革命的压迫。无锡军政当局悍然查封了国民党县党部。上级党组织考虑无锡方面l必须加强力量。我原有的国民党关系还在无锡，因此入党后又派我回无锡工作。
我回到无锡就去找黄祥宾。他告诉我说:“你的组织关系已经转过来了。”黄祥宾、朱士能、我组成一个党的小组，继续控制第三师范那个国民党区分部。这时，共青团的工作也发展了，无锡有了三个支部。实业中学为第一支部，书记吴云松;工商中学为第二支部，书记顾凤城;艺芳小学为第三支部，书记吉菊谭。严朴受上海地委派遣回无锡工作后，即在南门上扩街十三号创办了一所江苏中学，那里也发展了我们的同志。由于黄祥宾和我们几个人主要是搞学运的，因而与他们均有联系。
无锡独立支部书记是张佐臣，我们都在他领导下开展工作。成衣业工人、铁路小工、嫁妆木匠、丽华布厂工人等等，接二连三地罢工。安友石、杭果人都是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第六期毕业的学员，也回到无锡。他们以东北乡安镇为中心，在怀上、怀下、北上、北下、泰伯等处先后建立了农民协会。无锡县妇女会、总工会等也相继成立。总工会以秦起为委员长。他曾出席在广州召开的第三次全国劳动大会，回无锡后领导了无锡二十一家丝厂两万余女工的总同盟罢工，并取得了胜利，他在工人中享有较高的威信。副委员长是张中元。张佐臣、刘群仙、严朴、周愚人等都是委员。它下辖五十五个工会，在当时沪宁铁路沿线各城市中，力量是相当雄厚的。
一九二七年初，申新、振新、广勤、业勤、庆丰、豫康等六家大纱厂召开工人代表大会。会场设在惠山，张佐臣亲自主持大会并作了报告。我们学界也派代表到会祝贺。那次大会气氛非常热烈。
大会宣布成立了纱厂工会，同时选出了申新三厂工人章宗源为委员长、刘群仙为副委员长。
这时，北伐军正势如破竹地向前挺进。第一路，两湖战场，以叶挺独立团为先锋的第四军已攻克武汉三镇;第二路，第二、三、六军已占领南昌;第三路，闽浙战场，第一军已占领福州。北方的冯玉祥部，在苏联和中国共产党人帮助下，也在绥远五原誓师，宣布加入革命阵营。我少年时期在丹阳“二高”的老师钱正表，当时也由党派往冯玉祥部搞政治工作去了。
革命形势的迅猛发展，引起了社会各阶级、阶层的急骤变化。
无锡的有些地主、资本家看风驶舵，把其大批子弟悄悄地派进国民党内，以备将来革命胜利后夺取政权。我们在国民党内部的斗争，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尖锐。
早在一九二六年十一月左右，我们就听到党组织传达，江浙区委已正式组成军事委员会，赵世炎为主任，区党委书记罗亦农等为委员。罗亦农、赵世炎等同志指示各地要抓紧大好时机，大力发动群众，做好充分准备，迎接北伐军进入江苏。一九二七年一月中旬，江浙区委又指示南京和无锡要特别注意这一工作。无锡重点是工人运动，南京重点是政治暴动。一侯北伐军到来，立即行动。
上海即以总罢工将孙传芳派驻在上海的防守司令李宝章轰掉。要我们加紧破坏铁路。为了加强领导，二月十六日又将无锡、江阴、常州、苏州等地合组成无锡地委，由张佐臣担任书记，统一领导。共青团方面则派匡梦苏(匡亚明)来担任无锡的团县委书记。
我们那时都是“跨党分子”。国民党无锡县党部也分区召集我们部分活动分子开会，布置我们加强宣传队伍，到处宣传三民主义，整天搞游行示威。
我们在张佐臣等的具体领导下，很快地落实了江浙区委的指示。在短期内组成了铁路工人运动委员会，并在火车站建立了党支部。我和黄祥宾等组织学生三天两头上街贴标语，散传单，宣传北伐军胜利进军的消息，鼓动军阀部队起义。这一段时间，我们工作十分紧张，常常夜以继日地干。工人纠察队也组织起来了，接着又暗中筹备组织新的县政府、警察局。黄祥宾、朱士能和我的具体任务是把整个无锡县的学生组织起来。我们天天到几所大的中学去，做发动和组织学生的工作。
三月初，北伐军进至苏州附近之平望，另一支部队也向长兴发展。苏浙战事的重心移到了太湖沿岸。我们看到革命形势发展如此之快，群众情绪如此之高，一个个心里都有说不出的快活。党组织又召集紧急会议，要求我们立即行动起来，等北伐军一靠近无锡，就不犹豫地组织声势浩大的群众斗争，暴动起来，把旧政府推倒，把政权夺过来，建立起我们领导的国民党县党部，把商团、厂警、警察、地主保安团的枪统统缴下来，武装工人和农民。后来，我常可惜，我们当时不知道抓军队的重要性，对武装工农的重要意义也不大懂得，既没有这方面的干部，又缺乏具体切实的办法。武装工农流于形式，没有能把工作做好。
党组织分配我们的战斗任务:第三师范、辅仁中学等学校，负责收缴附近警察所的枪械;总工会负责收缴商团的枪械;农民协会收缴地主家的枪械;工商中学校址在梅园附近，这所学校是大资本家私人办的，主要是培养他工厂里的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因此，该校的学生和资本家的几月工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到时就负责收缴厂警的枪械。
三月中旬，听说北伐军到了宜兴一带。无锡工人在党的领导下，由总工会具体组织了一批党员和工人，分头到周径巷、南门旗站、皋桥三处破坏铁路，阻止孙传芳军运。十六日晚上，一列军车出轨，使沪宁铁路陷于瘫痪。十七日，北伐军何应钦部攻入宜兴。敌方直鲁联军白宝山、冯绍阂、郑俊彦等共三个师退集常州。常芝英奉张宗昌电召，率部离开上海开到无锡。党组织通知我们，北伐军两、三天内可以到达无锡，要我们马上采取大的行动。
于是，全无锡的工人、学生都纷纷组织起来上街游行示威。顷刻之间，我们又按事先的部署，把巡警、商团、厂警等的枪械都缴了。我们白天在街上散传单，呼口号。夜里就拿鞭炮放在洋油箱里，拿到比较隐蔽的地方燃放，声音活象机关枪，造成敌人心理上的恐怖。
民众的情绪高涨极了。常芝英的军队感到风声鹤峡，草木皆兵，非常恐慌。在北伐军到达前两、三天就陆续自行撤退，匆匆忙忙地从江阴一带渡江向苏北逃窜。
三月二十日，北伐军赖世瑛、曹万顺两军占领常州。当晚，中共无锡地委再次召集紧急会议，决定第二天晨起，无锡县全县工人、学生实行总同盟罢工、罢课，以声援并迎接北伐军。这时，无锡整个城市实际上已为我们占领。市面上秩序相当混乱。无锡县政府和市政局的班子也搭起来了。国民党拚命和我们争夺政权，资产阶级又站在国民党右派一边，我们共产党的力量相对说来还比较小，县政府和市政厅的主要位子都被国民党占去了。国民党县党部中有我们党的高大成等同志，还能起相当大的作用。国民党无锡县市党部即将创办的《无锡民国日报》，则由我党的同志担任主编。我们主要的力量是依靠工会、学生会。
三月二十一日，我们得到确实的消息，北伐军已接近无锡。我们各群众团体就在公园里开了市民大会。无锡市总工会委员长秦起担任宣传队总指挥。会后，数万群众分为两路，一路至梅园，一路至火车站，迎接北伐军进入无锡。当天无锡所有的工厂、学校都停了工，停了课。我们迎接到的部队是国民革命军第十四军，军长叫赖世瑛。这支部队是蒋介石刚在江西收编的，其中不少是土匪，但政治系统的人则大部分是我们派进去的，其中有共产党员，也有国民党左派。驻无锡的一个师，师政治部主任姓车，是共产党员。
第十四军的军政治部主任陈斯白，是国民党左派。他们的态度比较明朗，是支持无锡的左派的，我们跟他们有较多的接触。不过那个姓车的后来也很糟糕。军事上的人，我们接触不多。他们支持无锡的资本家和国民党右派。
三月二十二日，在中共无锡地委的领导下，我们十万群众在北门外火车站广场举行了盛大的军民联欢会。秦起、安友石、徐梦影等先后在会上讲了话。群众的情绪非常热烈。工会、农会、学生会是我们的群众基础。那时无锡县总工会已对外办公，办公地点设在城里崇安寺的大雄宝殿。工人纠察队的枪械集中起来有五六百支之多，徒手群众则号称万人，实际上也有好几千。无锡县农民协会也正式组织起来，主席是安友石。他们在四乡发动农民起来打倒土豪劣绅，但无锡的大地主盘根错节，势力很大，要把农民充分发动起来还需要做很多工作。无锡的学生绝大部分是爱国的，要革命的，而且组织得也比较好，在五姗运动时以及后来的一系列斗争中，总是冲在前面，是一支比较有战斗力的突击力量。
我们有这么广泛的群众基础，工人阶级登上政治舞台后又很快地成了革命的中坚，然而我们那时还非常缺乏政治斗争的经验，没有找到一条正确的路。群众起来了，枪也有了，具备了一定的条件，但是我们不懂得抓军队的重要性，没有把工人、农民、学生组织起来使之成为一支坚强有力的军队。成立了工人纠察队，但工人要吃饭，不做工不行，我们也没有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欢乐变了苦恼。但是，在这大好形势下，党有了大发展，在斗争中也确实起了核心作用，但是不懂得抓政权的重要性;不懂得组织军队;不懂得筹款，又不敢和国民党右派作坚决的斗争，结果无锡县政府和市政局的县长和局长均为国民党右派分子秦效鲁和赵子新分别窃据。他们利用政权来压制我们，我们只有群众，其它一无所有。以致蒋介石发动反革命的“四·一二”政变，我们陷入非常被动的困境。
这教训是值得我们永远记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