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之死,是无数人心中意难平的桥段。
风流灵巧俏丫头,是四大丫鬟里最守规矩,从未和宝玉有风月之事,却被以狐狸精的名义驱逐出了贾府。
晴雯走时,守园门的婆子们喜不自胜,道:
“阿弥陀佛!今日天睁了眼,把这个祸害妖精退送了,大家清净些。”
可素日里的晴雯,其实除了口嘴厉害些,并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告别宝玉时,晴雯已经骨瘦如柴,咳嗽不住,拽着宝玉的手,半日才开口:“我只道不得见你了!”
晴雯是委屈的。
“死也不甘心:我虽生得比别人好些,并没有私情勾引你,怎么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
晴雯素日最是娇生惯养,也被宝玉宠溺着,从未受过如此委屈和对待。
连宝玉都知道,晴雯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原是想他自幼娇生惯养的,何尝受过一日委屈?如今是一盆才透出嫩箭的兰花送到猪圈里去一般。况又是一身重病,里头一肚子闷气。他又没有亲爹热娘,只有一个醉泥鳅姑舅哥哥,他这一去,那里还等得一月半月?再不能见一面两面的了!”
晴雯和宝玉告别的桥段,最让人感动的,便是她将自己“葱管一般的指甲齐根咬下,拉了宝玉的手,将指甲搁在他手里”。
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也是她和宝玉的告别。
而最让人心痛的,便是晴雯挣扎着,将自己的肚兜脱了下来,也塞到了宝玉的手中。
(晴雯)“又回手扎挣着,连揪带脱,在被窝内将贴身穿着的一件旧红绫小袄儿脱下,递给宝玉。”
给肚兜,并非晴雯勾引宝玉,而是她想着,既然已经担了虚名,她就坐实这虚名。
晴雯是喜欢宝玉的,只是她自尊自爱,不愿意和袭人一样,偷尝禁果。
哪怕未来做妾,也有做妾的礼节。
无媒无聘,更无抬了做妾的明文,她绝不肯踏出雷池。
可这样的晴雯,最后却只落得一个凄惨离世的结局。
最后的最后,晴雯哭别宝玉——
晴雯哭道:“你去罢!这里腌臜,你那里受得?你的身子要紧。今日这一来,我就死了,也不枉担了虚名!”
宝玉和晴雯,是心有灵犀的。
宝玉又翻转了一个更次。至五更方睡去时,只见晴雯从外走来,仍是往日行景,进来向宝玉道:“你们好生过罢。我从此就别过了!”说毕,翻身就走。宝玉忙叫时,又将袭人叫醒。袭人还只当他惯了口乱叫,却见宝玉哭了,说道:“晴雯死了!”
或许,人生在世,总容易被莫须有的罪名陷害。
过于在意旁人的目光,只会让自己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正如晴雯生命最后的不甘——
“我今儿既担了虚名,况且没了远限,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身自太虚,两手冰凉,说不出话来。
可我想,她是后悔的。
后悔素日太自爱,不肯和宝玉亲近,却白白受了这种屈辱。
若她早知道自己的结局,或许也会和自己的嫂子多姑娘学学,流连花丛,也好过枉费了这一生。
晴雯的故事,让我心痛,也让我明白,这世间,多的是见不得你好的人,如果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也注定过不好这一生。
若真遇有情人,礼教重要,心思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每时每刻都不后悔,不遗憾。
自尊自爱,和过于自尊自爱,这个度,或许很难掌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