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3年1月底,丹东在国民公会上给出了对这一信条的经典阐释:"自然已经在地图上画出了法国的疆界,我们应该推进到地平线四角:莱茵河岸、大洋边、阿尔卑斯山脉。我们应该将共和国的边界推进到那里。"在建立自然疆界的计划所影响到的人群中,存在语言、种族和历史差异,而且只要对着地图看上一眼,就能发现还存在其他问题。
动荡的英国
英国的出手干涉,纷乱的战争,法国局势的转变
简而言之,莱茵河是在荷兰共和国而非比利时入海的,因此,新的"自然"法国就得包括荷兰的诸多地方。这必然招致英国人的敌对,正如伯克于1791年3月在下议院所述,"公平地说,荷兰或许应该被视作如同肯特一般,是我国的必要部分",英国人坚信这一点。
因此,法军于1793年秋季穿过比利时向荷兰边境推进让英国的中立观战变成了积极干涉。国民公会(1792年9月建立的新革命立法机构)并不担心在越来越长的共和国敌人名单上再添加几个,因为他们相信英国会因内部动乱(尤其是在爱尔兰和苏格兰)而动弹不得。一名法国间谍自伦敦发来报告:"英格兰的前景和1789年的法国完全一样。"
法荷战争
因此,当国民公会于1793年2月1日通过对英国与荷兰共和国一并宣战的动议时,连一个异议声音都不存在。同样漫不经心的过度自信也让他们于3月7日把西班牙列入名单。那时,战争的运势开始再度翻转。当普军于1792年12月2日重夺美因河畔法兰克福时,一个重要的象征性时刻来临了。这不仅表明德意志列强开始严肃对待战事,也表明法国人对欧洲其他地方革命潜力的自信是全然错置,因为当地人已起来支持普军,为他们打开了城门。此外,曾赢得瓦尔米与热马普会战的大军也开始解散。
由于秋季的胜利已确保了革命边界,冬天也将要来临,志愿兵们开始散回家乡。由于入伍后仅需参与一场战役,他们在1792年12月1日后完全有权归乡。估算这场战争这一阶段(或者其他任何阶段)的军队总人数只能是大概的,不过总兵力很可能从1792年秋季的大约45万人降至1793年初的35万人,其中仅有大约22万人够得上"实足兵力"。
法军
为了填补人员缺口,国民工会于1793年2月24日引入征兵制。尽管要征召的总人数仅有30万,但这一定额却根本无法完成。在法国全境,平均完成率约为50%,在南部下降到1/4,而在西部,它酿成了旺代地区的内战。因此,1793年春季,看起来革命就要从内部崩塌了。在南方,西班牙人入侵了鲁西永;在东方,普军恢复攻势,将法军逐出莱茵兰;在北方,奥军于3月18日在内尔温登取得大捷,重新征服了比利时,继而向法国土地推进;在西北方向,由约克公爵统率的一支英国远征军围困了敦刻尔克;在法国内部,"联邦主义"动乱军夺取了包括土伦大港在内的大片地区,并于8月底将土伦交给皇家海军。
法国革命战争
面对国内外的危局,国民公会做出回应,于8月23日最终完成了向革命战争的漫长过渡(这是在4年前开始的)。他们终于听从公民皆士兵、士兵皆公民的呼吁,颁布法令:
自即日起至一切敌人被逐出共和国领土时为止,全法国人民始终处于被征发状态,为军事服务。青年人去打仗;已婚男子制造武器、运送粮食;妇女制作帐篷、衣物,服务于医院;儿童将旧布改作绷带;老人至广场鼓舞战士们的勇气,宣传对国王的痛恨和共和国的统一。国有建筑要改为兵营,公共场所要变为武器制造所,地下室的泥土以碱液处理后用于提取硝石。所有口径适宜的火器均应交给向敌人进军的部队,国内警备只需使用火器和冷兵器。所有乘马均应收集起来交给骑兵,所有不用于耕作的挽马应用于拖运火炮和补给。
这一法令通常被看作"全民皆兵"的开端,可它的影响远不止于此。它也是第一次总体战宣言。从那时起,直至赢得全面胜利,每一个男子、女子、儿童,每一头动物,每一件无生命物体都被征召,用于战争努力。
当时的法国
法令的结果便是征召出了一支可能是欧洲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军队。没有人知道——至少革命者们都不知道——到了1794年有多少人拿起武器。即便人们常说的100万人的数据是个神话,大约80万人这个最佳估计仍然是个极大的总数。或许同样重要的是,在布里索派未能赢得他们发动的战争后,取代他们(并将他们送上断头台)的新政权粗暴干涉了战争行为。
国民公会的代表们被当作无所不能的政委派往前线,对将领们发出恐吓,要求他们放弃失败主义转入进攻。圣朱斯特于1793年10月24日抵达东部前线,随后立刻以伊桑贝尔将军在敌人面前未能表现出足够决心为由,将这位不幸的老将在他的部队面前枪决,从而使自己的意图广为人知。
由于拉斐德、迪穆里埃先后于1792年、1793年离开军队逃往奥军,革命者对他们从旧政权继承来的将军表示怀疑并不令人惊讶。大清除随后到来。新人们知道前辈的命运,并不好受,但在1793年春夏两季的灾难后,他们正是扭转局面所需的人物,而这些人的确完成了逆转。
8月,法军在翁斯科特赢得了极为重要的胜利,此时,约克公爵被迫放弃他对敦刻尔克的围困,开始撤退,事实证明,这场撤退非常漫长。东线战场在当年秋季发生了复杂的战局变换,1793年年底,25岁的奥什将军最终迫使奥军退过了莱茵河。当次年春季战役开始时,比利时已成为主战场。5月18日,奥军在图尔宽(Tourcoing)失利,6月26日又在弗勒吕斯告负,此后,奥军被迫退回德意志境内。到了1795年年初,法军不仅征服了比利时,还夺取了荷兰共和国与莱茵河左岸——仅有卢森堡要塞和美因茨要塞除外。法国已在西欧取得胜利。
与此同时,东欧的事态发展也极大地帮助了法国的征服。这里的主要受益者是俄国的叶卡捷琳娜大帝,她兴奋地看到Prussia与奥地利在西欧卷入了失败的战争,这让她得以主导局面,或者如德意志人所说,使她成为"快活的第三方")。她一得知法国宣战,就下令自己的军队进入波兰"恢复传统法"。
值得重复的一点是,俄国、Prussia与奥地利首先是东欧列强,它们更关注波兰而非法国,但是它们的利益并不一致。Prussia怀着恐惧看待1791年5月3日的波兰法,它使王位由韦廷家族世袭。随同恐惧出现的还有贪婪,Prussia渴望获得更多的波兰土地,尤其是但泽、托伦这样的重要城市及其周边土地。甚至早在俄国入侵之前,Prussia人就有可能在考虑第二次瓜分的条件,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在入侵后立刻就做出了试探。
普鲁士
由于奥地利人犯下了可怕的错误,Prussia人贪婪的触手那时必定能够抓到些实在的东西。奥方认为对法战争会轻松地速战速决,因此开始以最理想的军事风格预先重新安排欧洲版图。按照他们的主张,奥地利人可以用比利时领土交换巴伐利亚,以此抵消讨伐法国革命的开支,Prussia人则可以拿下波兰的一片领土补偿花销。
按照保罗·施罗德严厉却有见识的断言,这是"一个异乎寻常的错误",奥地利人不仅落入了陷阱,还帮忙设置陷阱,并把它挖得更深了:"换言之,奥地利把硬通货交给了臭名昭著的骗子,却去换取他有条件兑换的本票。"现金于1793年1月23日存了进去,Prussia与俄国在当天签署了瓜分条约,条约给予后者包括乌克兰在内的整个波兰东半部,人口超过300万。Prussia分到部分的人口相当于俄国部分的1/3,土地面积相当于其1/4,可它的价值相对而言更大些,因为它不仅包括了普方垂涎已久的但泽、托伦,还有距离华沙、克拉科夫仅有几千米之遥的整个大波兰地区。
1793年,普军在西欧取得了诸多胜利,他们于7月23日重夺美因茨,先后于9月、11月在皮尔马森斯和凯撒斯劳滕击败法军,但他们的战略此时已是全然保守了。1794年3月,塔德乌什·柯斯丘什科领导发起了针对瓜分列强的波兰起义,这确保了Prussia的焦点留在东欧。
事实上,不夸张地说,是波兰人拯救了法国革命,使其免于军事失利:波兰使奥地利和Prussia,尤其是普鲁士,在参战时留着一只眼睛向后观察,还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它还在两个德意志盟国间制造了分歧,并让俄国彻底远离战争。波兰人也在不经意间迫使Prussia人与革命法国单独媾和。
奥地利人被排除在1793年的瓜分之外,便决心在下一次瓜分中好好拿上一份,他们随后于1795年1月3日与俄国签订条约,这份条约指定给奥地利大片土地,使他们的边界几乎推进到华沙。Prussia人害怕被冷淡地单独抛下,便匆忙与法国完成和平谈判,最早的谈判是在瓦尔米战后立刻开始的,从1794年10月起就认真展开,其结果是1795年4月6日的《巴塞尔和约》,据此和约,Prussia放弃了与奥地利的同盟,退出战争,此外还同意法国可以占据莱茵河左岸,直至与神圣罗马帝国缔结最终和约为止。作为回报,法国保证可以用莱茵河右岸的土地补偿Prussia在左岸的损失,并允许Prussia人将北德意志诸国联合起来形成中立区,从而增强了Prussia的政治影响。
增强了实力后,Prussia人于同年(1795年)10月24日与俄国签署条约,得以参与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瓜分波兰。Prussia背弃第一次同盟的做法鼓励了另两个强国采取类似动作。
1795年5月16日,荷兰人签署《海牙条约》,买来了和平,但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多达1亿荷兰盾的赔款,巨额低息贷款,约定在普遍和平达成前供养一支2.5万人的法军,还要割让马斯特里赫特、芬洛和荷属佛兰德。法国谈判代表西耶斯以凯旋姿态返回巴黎,他冲入救国委员会的会场,在桌上扔下一捧荷兰盾喊道:"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亿个这玩意儿!"与西班牙人达成协议的时间要长一些。
随着法军涌入西班牙西北面的吉普斯夸和纳瓦拉、占领东北面的菲格拉斯,比利牛斯山脉两端的战役在1794年就已相当有利于法军。即便如此,西班牙诸军依然保存完好,法军也未能冲出山脉边缘。所以,当1795年7月22日和约在巴塞尔签订时,西班牙人获得了18世纪90年代革命法国的对手能获得的最好条件:除去西属圣多明各这个价值可疑的战利品外,其余各地均恢复战前状况。
普鲁士部队
第一阶段战争的两个赢家
战争第一阶段的两大赢家是欧洲边缘强国。叶卡捷琳娜大帝并未参加对法战争,可她无疑对波兰人开战了,赢得了将俄国边界向西推移大约480千米的大片土地。在南面,以土耳其人为代价的进一步扩张来得容易许多。在欧洲另一端,革命业已征服了西欧。
比利时在1795年10月1日被正式兼并,荷兰共和国也已变为"巴达维亚共和国"那样的驯服卫星国,整个莱茵河左岸都在法国人手中,唯有美因茨要塞还在坚持抵抗。革命曾两度处于全面崩溃边缘,一次是在1792年夏季,一次是在几乎一年之后,可到了1795年,它已经取得比路易十四巅峰时期更大的征服成果。留下收拾局面的是英国人和奥地利人。对付大不列颠的战争是在大西洋上决定胜败的。
1793年1月1日,自信的凯尔桑已向国民公会许诺,他们的海军可以不费周折地越过海峡发动入侵:"依靠这场远征,我们将终结战争。在伦敦塔的废墟上,我们将与英格兰人民签署确定诸国命运、确立世界自由的条约。"
事实证明,比起布里索派同僚们早些时候对于陆军无敌的吹嘘,他的预言并没有更准确。不过,皇家海军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确立优势。虽然在当时并不明晰,可皇家海军的最大胜利还是源自法国内部的纷争,土伦于1793年8月向英军投降,这让法国的木材大仓遭遇毁灭,在尼古拉斯·罗杰看来,这"或许是自(1759年)基伯龙湾以来法国海军遭遇的最重大打击"。1794年6月1日,海军将领豪勋爵在深入大西洋约650千米处赶上了布雷斯特舰队,俘获或击沉了一打法国战列舰,自身却毫无损失。
普法战争
虽然大不列颠产生了对"光荣的六月一日"的狂野庆祝,然而这是桩混乱的事件,抓住了多少机会,就错失了多少机会。它也未能实现其主要目的,即俘获那支庞大的法国运输船队。在加勒比地区,英国人发现夺取法属岛屿——多巴哥、圣多明各、马提尼克、瓜德罗普和圣卢西亚——是相对轻松的,可在面对疾病与动乱时守住它们就困难多了。
唯一的明确胜利是以法国的新盟友荷兰为代价取得的。后者刚刚明确屈从于法国,英国人就拿下好望角,正如远征指挥官舰队司令约翰·布兰克特所述,此地"在荷兰手中不过是羽毛,可在法国手中却是利剑"。他们还从马德拉斯派出远征军夺取锡兰东海岸的荷属港口亭可马里,由于它是季风期唯一可用的安全港口,这也是个重要的战果。与欧洲大陆的交通得到确保后,英国人着手巩固并扩张他们在印度的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