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是一位善于躲藏的老封君,成日里吃斋念佛、寡言少语,实则是极强势、极阴鸷的女性。
一.对儿子的控制,对权力的偏执
王夫人真的爱子孙吗?不然。
贾珠去世后,王夫人对孙子贾兰是漠然置之;以前对贾珠有多么重视,如今对贾兰就有多么漠视。
如若王夫人是一位慈母,怎可能会对亲儿子的遗孤不闻不问呢?
王夫人不爱孩子,只把儿子当成自己获利的工具。王家是武将出身,王夫人、王熙凤皆是丛林法则的信奉者,所以,王夫人对权力有着不可名状的执着,大富大贵的她也有着强烈的生存焦虑。
她曾对袭人道:“我何曾不知道管儿子,先时你珠大爷在,我是怎么样管他,难道我如今倒不知管儿子了?”
由此可知,王夫人对两个儿子的教育方式是大相径庭的。她早年教育贾珠,是严格管教、着重培养,因为他是贾家继承家业的唯一人选,是十四岁就考中秀才的神童,是上进听话的好苗子。
如今教育宝玉,是溺爱纵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因为宝玉跟亲哥不一样,他不愿承担责任、无心建功立业、喜欢在闺阁里厮混,所以,王夫人哭贾珠时曾说:“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
贾珠若在,死一百个贾宝玉也没什么大不了,这是王夫人的肺腑之言。
在笔者看来,王夫人对幼子贾宝玉的钟爱和关心,那也不是单纯地出于母爱,还有自己的私心。她对宝玉的期望不高,只要儿子平平安安活着就好;长子早逝,自己的晚年生活全靠小儿子了。
这就不难理解王夫人为什么不疼爱孙子贾兰了,贾兰的年纪太小,即便此时万般疼爱,长大也可能不惦记这份情,毕竟李纨这位亲妈还矗这儿呢,还是疼宝玉最能得益。
王夫人年近五十岁了,而宝玉才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需管制的时候;所以她把注意力全放在怡红院里,心思花在促成“金玉良缘”上,哪有心思管孙子贾兰呢?
贾兰才六岁,即便再有潜力,等到他有出息时,对王夫人而言那也太晚了。她可不乐意做这赔本的买卖,把宝玉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便好,至于亲孙子,随他们娘俩怎么样,跟自己都没有干系。
王夫人对宝玉实施全方位的监控,怡红院内,她安插了大大小小的眼线儿。她曾道:“打谅我隔的远,都不知道呢。可知道我身子虽不大来,我的心耳神意时时都在这里。”
原来,宝贝儿子的一言一行,尽数皆在她的控制中;掌控欲强的王夫人对自己的“远程控制”是相当自得的。
二.对儿媳的控制,对身份的偏执
儿子身边的小事要自己做主,而宝玉的婚姻大事,就更不能跟王夫人的意愿相悖。
很多读者认为王夫人喜欢宝钗,是因为她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其实,四大家族的成员多少都沾着亲带着故,而王夫人骨子里不是那么看重血缘亲情的。
王夫人对宝钗的“中意”,不是因为血缘,也不是因为利益,而是因为“可控”。
王夫人、王子腾这辈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武将大家的实力是从腥风血雨、真刀真枪里拼出来的。薛宝钗单凭血亲关系还不足以让王夫人看重她。
当婆婆的,通常都会希望儿子娶一位她所喜欢的女子,打心底里排斥跟儿子太有感情的姑娘。
宝玉喜不喜欢,那不是最重要的;最理想的就是,宝玉对妻子不要有太多的爱情。
大家族是一个权力体系,作为极有话语权的王夫人,最害怕的就是,失去对整个家庭的掌控权。
儿子所爱的女子,对王夫人来说是有威胁的。因为,儿子爱一位女子,就会在意她的感受、心疼她的身体、顺从她的心意,甚至,会被这位女子所影响,所改造。
这对强势的王夫人来说,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呀。这意味着,儿子很有可能不会再听母亲的话了,而是听媳妇的话了。
所以,王夫人绝不可能喜欢上宝玉所爱的女子,选一位不被宝玉爱的女子当儿媳才是王夫人的真实想法。
从王夫人的“婆婆心态”来讲,她眼里合格的媳妇,第一是须得做到绝对服从自己,第二是能获得全族上下的认可,第三是身体健康、好生养。
薛宝钗搞定王夫人,就是深谙姨妈的心意,她的所作所为、立场态度都精准符合王夫人对儿媳的期待。
大儿媳李纨也在王夫人的控制中,陪房周瑞家的送宫花,都要绕到李纨的后窗下经过,隔着玻璃窗户向里面看一眼,见李纨午睡才放心离开了。
周瑞家的敢以下犯上,不就是王夫人背后的指示吗?帮王夫人偷窥,帮自己主子了解情况,周瑞家的自然是毫无顾忌。
贾珠去世了,要随时关注寡居的儿媳,总之,家族里的任何人都不能出乱子。
王夫人的两个儿媳都是十分聪明的女子,李纨、薛宝钗都明白王夫人的身份焦虑,愿意顺从这位婆婆。
倒也不必为这二人感到惋惜,成熟自有成熟的苦楚。她们自愿做出了选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一定明白要付的代价。
三.对凤姐的控制,对亲情的偏执
坐拥慈悲之名,手握管家实权,是王夫人的真实面目。亲情只是获得权力的筹码,这是王家人深深扎根于脑海的观念。
王夫人天天在屋内念经礼佛,一副懒于理家的样子。实则,她对管家的权力一直是明放暗不放,安排侄女凤姐作当家人,也只是权柄斗争之道。
王夫人对贾府的财务权、人事权、风险管理权,从来就没有放下过。
月钱发放、增补编制、丧葬事宜,甚至闺房韵事,她处处都要过问侄女王熙凤。
泼辣如凤姐,却也对姑姑一直是尊重、顺从,甚至可以说,凤姐是有点儿忌惮王夫人的。
王熙凤明白姑姑把控着全局,自己只是奉命行事的人罢了,要是哪件事处理得不周到,姑姑是随时可以把自己的职务给撤了的。
这样微妙的关系哪像亲姑侄?王家的女人个个不简单,她们天生就喜追求权力,对身边人的控制欲是小异大同。
尤氏、 邢夫人向凤姐发难时,按理说作为姑母的王夫人应该给侄女撑腰,可王夫人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毫不留情地甩锅给亲侄女。
能让强势凤姐憋屈到落泪的,只有王夫人,能让狠辣凤姐挂牵亲情的,只有王夫人,能让精明凤姐奔波卖命的,只有王夫人。
她辣手摧花,真真是欺骗利用凤姐很多年,利用完亲戚,就毫不留情地踢走,让薛宝钗当她下一个提线木偶。
她心肠歹毒,金钏儿、晴雯,凤姐肚子里已成形的男胎,都被她直接间接地害死。
王夫人在人前喊体统、处处装慈悲,出了事,就甩锅;无情到不给凤姐任何的庇护与退路。
她不爱孙子,不爱儿子,不爱侄女,所以她的后辈,都只敢同贾母亲近,对她没有疏离,也不敢太热络。
这就是王夫人,一位可悲可怜的伪善妇人。
作者:杨琥媚,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