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能把信送给加西亚,那么这个人一定是罗文。”
说起《致加西亚的信》,想必大家都不陌生。1898年美西战争期间,美国总统麦金莱因军情紧急,需要尽快与潜藏在古巴的西班牙反抗军首领加西亚取得联系。然而,当时古巴属于西班牙的势力范围,西班牙也在大肆搜捕加西亚和他的当天用,因此加西亚不得不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潜入巴西郁郁葱葱的热带雨林当中。要想在这样的环境下找到加西亚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有人对总统推荐说:“我知道有一个名叫罗文的人,如果有人能找到加西亚将军,那个人一定就是他。”
就这样,这个名叫罗文的上尉临危受命,接受了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将信笺封在油纸袋中,放于胸口处藏好,然后在三个星期的时间,克服万难,徒步穿越了一个危机四伏的敌国,成功地将信交给了加西亚……
此后,罗文的英勇事迹被传为佳话,刊印成书,在全球范围内广为传颂。一时间,罗文成为了全体邮递行业的楷模,他的精神亦被许多人奉为人生信条,当做毕生追求敬业、忠诚、坚韧的信仰。
2005年10月19日,瑞士伯尔尼的万国邮联理事大会上,一个来自中国四川山区的中国式罗文,出现在全球各国邮政高层领导者们的视野中。这个人叫王顺友,是四川木里县的一个基层乡邮员,他是国际邮联打破131年的规定,首次破例邀请的基层邮递员。王顺友的到来,给这个联合国下辖的国际机构带来了巨大的震动。
历史将永远记住这一刻。随着王顺友的演讲开始,多国语言开启了同声翻译,一条孤独漫长的马班邮路浮现在人们的脑海中。一个人,一匹马,一条路,一个邮包,横断山区的皑皑白雪,雅砻江谷的滚滚波涛,原始森林的恐怖夜幕……王顺友的工作经历如同电影一般在人们眼前放映。渐渐地,人们的眼眶纷纷开始湿润,脸上挂满泪花,以至于王顺友的演讲结束后,许多人仍不能平复心中的感动。毕竟邮政人更能理解邮政人。
会后,万国邮联理事会主席马代斯库激动地说:王先生的报告非常感人,此刻我无法用语言表达我的感动。理事会行政秘书韩国的李女士说:我的泪水溢满了双眼。许多人沉浸在王先生的报告中,以至于不能在报告结束后正常开展后面的工作。美国邮政国际业务副总裁詹姆斯甚至宣称自己退休后一定要和王顺友走一趟马班邮路。法国邮政代表说:我没有想到王先生的投递会如此艰苦,他的事迹和精神应当被各国邮政学习推广。
王顺友的故事触动了万国邮联,并引发了革新。从2005年开始,万国邮联一改131年的规则,每年的理事大会都会邀请各国评选出来的优秀基层邮递员。那么,王顺友所讲述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故事,竟能在翻译成多国语言,语境严重失真的情况下仍具有如此强大的感染力呢?
天边的木里
在我国西南边陲,青藏高原与云贵高原的交汇之地,有一片被称为横断山脉的广袤山区。怒江、澜沧江、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从四千多米的青藏高原奔流直下,在群山中冲出一条条巨大的峡谷,从古至今,这里都是交通闭塞,人迹罕至之地。有人说,如果李白见识过横断山脉,那么他一定不会写出“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种话。因为,横断山区的过去道路情况,比起秦岭大巴山而言,不知道又要难出多少个层次。
王顺友的邮路所归属的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县,就正处在沟壑纵横,雪山林立的横断山区腹地。
据统计,木里县全境平均海拔3100米,有20多座超过5000米的大山,4000米以上的高山也有一千多座,而在很多河流的河谷地带,海拔高度却仅有一千多米。巨大的海拔落差,使得这里根本没法修建像样的道路,当地居民都是靠山间的羊肠小道沟通往来,往往相距很近的两个地方,走路过去都需要好几天。
就拿王顺友负责的邮路来说,从木里县到倮波乡,在地图上的直线距离其实只有53公里,换做其他的地方,以正常人一小时5公里的脚力来算,一天时间差不多就能赶到。但在横断山区,王顺友却需要走七天,行程约180公里。
为什么会多出近四倍的里程和七倍的耗时呢?我们看一下四川凉山州地区的真实道路情况就知道了。王顺友曾说过,他经常走了一整天,也只能翻半座山。
这是一张近年来拍摄的凉山地区公路照。在王顺友那个年代,他们走的路都是骡马在山间踩踏出来的羊肠小道,狭窄且坡度更陡峭,其艰难凶险的程度,远非如今的盘山公路可比。王顺友曾经说过,在雅砻江边有一处当地人都谈之变色的地方,叫做“九十九道拐”,那一段的山路几乎就是沿着悬崖逶迤前进,坡度极大,如果不注意保持距离,前面的马粪会落到后一个人的身上。山路外侧是汹涌的雅砻江河谷,稍有不慎就会连人带马跌入其中,粉身碎骨。
海拔落差大,不仅会导致道路艰险,而且也会让气候变得恶劣。王顺友的邮路平面距离不过50多公里,却要经过好几个气候带。有时他要经过四千米的高山,白雪皑皑,寒风凛冽;有时他又要深入到一千多米的雅砻江河谷,闷热难耐,夏季气温高达四十多度;有时路过没有桥梁的河流,又要卷起裤腿从刺骨的河水中趟过去……常年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工作,给身体造成的负担很大,木里县的乡邮员看上去往往都比自己的真实年龄大一二十岁。
除此之外,复杂的气候带,也使得木里地区生态多样,毒虫猛兽很多,特别是蚂蟥,又大又长,一旦沾上人体,不吸饱是不会松口的,山里人往往深受其害。王顺友的线路要经过好几个蚂蟥带,每次路过时都要特别注意,夜里露宿也要专门避开蚂蟥区。
2005年,新华社记者张严平曾跟随王顺友走过一次马班邮路。参访结束后,他曾对王顺友的工作环境做出过这样的总结,他说:“王顺友的工作,是一个超越生命极限的工作。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路,那根本就不叫路。我才走了两天,就已经到了极限……”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线路,王顺友一走就是20多年,无怨无悔,风雨兼程,投递准确率一直保持在100%,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他?我想,那些没有走过木里的马班邮路,或者没有进入过大凉山深处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两代人的传承,34万公里的坚守
由于木里县地理环境复杂,交通落后,自古以来,这里的通讯方式一直都是口传、人递、烽火。什么?打电话?对不起,没有电。据资料显示,2005年时,木里县下辖29个乡镇,仍有16个没通电,更何况解放初呢?
1950年,西部解放后不久,中国邮政走进乡村,邮递员肩负起了连接县城与大山深处千万家庭的重要使命。
然而,新中国成立初期,除木里县城外,整个辖区各乡镇几乎都不通公路,当地村民们基本不出会远门,很多人一辈子没出过村镇,即使出远门,也都是依靠着马帮的骡马长年累月踩出来的羊肠小道相互往来。西部的马班邮路诞生之初,就是顺着马帮踩出来的山间小路进行传邮。
王顺友的父亲王友才是新中国第一代邮递员,王顺友后来就是接了他的班。
王友才年轻时当过民兵,参加过剿匪运动,1955年木里彻底肃清之后,他被分配至邮局工作,担任木里县第一代马班邮路的乡邮员。
第一代乡邮员是非常艰苦的,他们不仅要自己摸索投递线路,以及如何妥善安排邮递期间的露宿时间和地点,而且因为当时新中国刚成立,国家经济还未得到恢复和发展,他们大部分人连马都没有,邮件包裹全靠人背肩抗。王友才1955年做乡邮员,但一直到1965年才有了自己的第一匹马。没有马就意味着需要花费更多的体力和时间在邮路上,这使得王友才常年不能和家人团聚。
打从王顺友记事开始,对父亲的印象就十分模糊。妈妈告诉他,父亲不在家的日子里,都住在马班邮路上,邮路是父亲的第二个家。看着其他小朋友都有父母陪伴,而自己一个月只能见到父亲一次面,这种又陌生又熟悉的奇怪感觉陪伴着他的整个童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一个这样特别的父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怪他。
王顺友八岁那年的一个深夜,窗外刮着彻骨的寒风,家家户户都进入了梦乡。突然,王家的大门哐当一声,被什么东西撞开了。母亲连忙起来查看,只见父亲牵着马尾巴,已经倒在了地上。
“雪伤了我的眼睛。”
“没想到雪会那么厚。”父亲说道。
原来,在路过查尔瓦雪山时,厚厚的积雪没过膝盖,山路全都被覆盖了。雪停后,太阳出来,周围明晃晃一大片,刺的眼睛生疼。山上的地形是复杂的,稍有不慎便会跌落山谷,父亲为了找路,只能拼命睁着眼睛,致使双眼被白雪灼伤,患上了雪盲,如果继续走下去可能会双目失明。情急之下,父亲忍着钻心的疼痛,躲进了附近的一个山洞,等到太阳下山后,才抓住马尾巴,冒着生命危险一步步摸索着下了山。
母亲一边流泪,一边为父亲熬制草药熏洗眼睛。这么多年,母亲一个人拉扯一家,太苦了,她声泪俱下地劝说父亲不要再走邮路了,或者歇几天再走也可以,如果再被白雪灼伤,眼睛可能就保不住了。然而,天一刚亮,父亲又在“叮叮当当”的马铃声中重新上路了。
多年以后,在原始森林露宿的无数个寂静的夜晚,王顺友经常会想起父亲抓着马尾巴回家的那一幕。而那天清晨清脆的马铃声,也一直萦绕在王顺友的心头。
15岁那年,因为父亲的腿受了伤,王顺友临时顶替父亲交了一次班。这是王顺友第一次踏上父亲走过的马班邮路,他学着父亲的样子,按照父亲交给自己的经验,一一完成县邮局交代的任务。在沿途乡亲们的眼神中,王顺友逐渐明白了在孤独的大山深处,邮差这个连接千家万户的职业是多么的神圣,也理解了父亲多年来的苦心坚守。他决心要做一个像父亲那样伟大的人。
1985年的冬天,走了30年马班邮路的父亲终于走不动了,他把缰绳交给王顺友,说:“送信就是为党做事,为党做事的人要吃得起苦。”同时还给儿子提出了四条要求:
不准丢失、打湿邮件。不准贪污。不准冒领汇款、不准私拆信件。不准误班误点。
王顺友正式走马班邮路的前14年,是按照父亲的老线路走的,一共要走木里县城-白碉乡-三桷桠乡-倮波乡-卡拉乡四个乡镇,往返一次584公里。1999年,木里县体恤乡邮员的辛苦,将马班邮路线路做了调整,王顺友只用走木里县城-白碉乡-三桷桠乡-倮波乡,往返一次360公里。截止到2017年汽车邮路取代马班邮路前,王顺友用32年时间,在横断山区里一走就是34万公里(相当于绕地球赤道8圈),没有延误过一次班期,没有丢过一次件。而这一切的代价是,王顺友没有时间珍惜自己的身体,没有时间陪伴自己的家人,他把自己的全部都献给了马班邮路。
一个人,一匹马,一堆火,两行泪
很小的时候,王顺友就从父亲口中听说过马班邮路上的各种艰辛和危险。
在父亲的那个年代早期,邮包全靠人背着,一个邮包几十斤重,爬山时背着这么一个东西,非常吃力,即使是老邮差,也经常会累得嘴里直冒血腥味。如果遇到河流,就需要将邮包顶在头上游过去。后来有了马,但却是不能骑的,因为马要负责驮邮包,而且在山地骑马是极其危险的行为,即使偶尔到了平地,邮递员也不舍得骑马,因为马是他们邮路上最好的伙伴,他们根本不忍心骑它。
在马班邮路上日复一日地行走,恶劣的自然环境使得邮递员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透支。在一般的工作岗位上,40岁正是黄金年龄,但对于常年跑邮路的王顺友来说,40岁已经老了,看上去像60岁。风湿、头晕、胃病是木里邮递员的通病,这些慢性的病痛没日没夜地煎熬着他们。
除此之外,豺狼、黑熊、蚂蟥、盗贼、山洪、泥石流、塌方等人身危险也如幽灵般如影相随。父亲的一个同事,夜晚露营时就遇到过一个黑熊,好在当时没有下雨,篝火没有熄灭,他拼命加大火势,最终才吓走了黑熊。还有一个同事翻越高山时,头晕症发作,跌落山谷丧命……邮路上惊险恐怖的故事还有很多,但父亲却说,这些都不是最大的困难。王顺友踏上邮路多年以后,才渐渐明白,父亲所谓的“最大危险和困难”其实是孤独。
在木里的山区,往往行走几天也看不到一个行人、一户人家,甚至听不到一点人为的动静,陪伴自己的只有骡马。有时候一两天不说话,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或者受惊的鸟雀突然起飞大叫,会把自己和骡马都吓一大跳。在这种背景下,王顺友逐渐学会了抽烟和唱歌,排解寂寞。在这条马班邮路上,人们只要远远地听到王顺友的歌声,就知道大山外面又有好消息来了,如果有人要发信或者收信,就可以早早准备了。
到了夜晚,夜幕降临后,大山里静得可怕,郁郁葱葱的森林被映衬得像怪一只只兽一般,有时山风呼啸而过,伴随着阵阵狼嚎,真是令人心惊肉跳。每当到了这时,王顺友就会捡几根树枝,点起一堆篝火,搅上一碗糌粑面,再倒上半斤白酒,点上一袋烟,细细品尝起这这无尽的孤独之苦。临睡前,王顺友会往火堆中添了些柴火,以保证整夜不熄,然后把邮包放到紧贴自己的安全位置,裹上一条毛毯,看着满天星斗,他总会想起家中操劳的妻子儿女。
在王顺友心中,他最愧对人的是自己的妻子韩萨。年少时,自己亲眼目睹过母亲的孤独无依,但现如今自己又步了父亲的后尘,重新踏上邮路……每次想到这些,王顺友都会觉得自己愧对妻子,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黑夜里,这份愧疚愈发加剧了他内心深处的孤独。
2005年,王顺友当选为全国劳模,提起他的妻子韩萨,他说:“如果我没有这样好的妻子,我的工作根本干不好。”说完他指着胸前的四枚金光闪闪的奖章说:“这里面有一半是我妻子的。”
为人民服务不算苦,再苦再累都幸福!
即使是在木里这样的偏远山区,乡邮员也算不上什么好差事,特别是马帮邮路上的乡邮员,单就收入而言,他们付出的辛苦远大于回报。为此,不少跑马帮的马脚子都曾怂恿王顺友,劝他改行做马帮,称跑马帮没有邮差辛苦,赚得比邮差多好几倍,而且人多,路上也不孤独,送一辈子邮件有什么意义呢?每当遇到这种情况,王顺友都只是笑笑,却始终不为所动,因为他知道,自己做这份工作根本就不是为了钱。
有一篇写王顺友的文章中,很好地道出了马班邮路对于王顺友的意义:
如果仅仅是为了一碗饭,王顺友在这条马班邮路上或许早就坚持不下去了。让他始终坚持下来的,是这条邮路传递给他的一份神圣。
在王顺友负责的线路中,90%以上都是山路,一趟走下来,需要翻越十几座大山。在查尔瓦山地区,一年中有六个月被白雪覆盖,气温能达到零下二三十度,呼呼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刮一样。而到了海拔一千多米的雅砻江河谷地区,气温又瞬间上升,热的人直冒汗。更加要命的是,横断山区气候多变,经常出现突发降雨,王顺友最怕的就是下雨天。
有一次,王顺友走过一个叫白杨坪的地方,突然下起了大雨,狭窄的山路变得格外泥泞。这时,驮着邮件的马儿一下脚底打滑了,眼瞅着就要倒向悬崖。情急之下,王顺友来不及反应,潜意识地就伸手去拉马,可马儿的重量哪里是一个人能够扶得住的呢?一人一马瞬间跌落山谷,万幸被一棵大树拦住,王顺友被撞得满头鲜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躺了好一会后,才忍着剧痛勉强爬起来,踉踉跄跄地继续向前走去。
还有一次,路过九十九道拐时,王顺友的马突然被鸟雀惊吓发狂,一脚踢在王顺友的肚子上,王顺友顿时腹痛如绞,豆大的汗珠直往下落。他无法行动,在地上躺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帮忙,只好忍痛牵着马儿继续走,痛的实在受不了了就停下来歇一会。就这样,走走停停,九天后,王顺友终于抵达了木里县城,还没到家便一头倒了下去。在医院的手术台上,医生打开他的腹腔,在病历上写到:
1995年12月8日,病人入院时肠道破裂3厘米,腹腔脓肿,全腹膜炎,感染性休克……
43天后,王顺友出院了,这是他工作十几年来唯一的一次长假,他的腹部留下一道十几厘米的疤痕。医生说,如果再晚一些时间过来,可能命就保不住了。这次事故让妻子韩萨如同惊弓之鸟,她声泪俱下地劝王顺友不要再跑邮路了:咱不能把命也搭上啊。可是,出院后不久,王顺友就又踏上了邮路。
在没有电、网络、电话和电视的时代,报纸和信笺是山里人了解外界、和外界沟通的唯一途径,王顺友正是连接这一途径的桥梁。在2002年日本NHK电视台记者专访王顺友后制作的《中国的马班邮路》纪录片中,王顺友说过这样一段话:
我的邮包里装满了山里人的牵挂,是无价之宝,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我就像一座移动的桥梁,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不论风雨多大,灾难多严重,王顺友的马铃声总是会按时出现在大山里的每一个角落,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连接大山和外界的唯一桥梁,是山里“少不得的人”。
每次当他翻山越岭,把邮件交给乡亲们的时候,乡亲们高兴得像过年,连忙请他到家里吃饭喝酒,走的时候还会往他的邮包里塞鸡蛋、肉干、核桃、板栗,让他路上吃。邮路上乡亲们的笑脸,是支撑王顺友走下去的最大动力,他终生为之乐此不疲。正如他在自编自唱的歌词中写的那样:“为人民服务不算苦,再苦再累都幸福。”
不要报道我,多写木里。这里还很穷,需要大家的关心。
木里是大凉山深处的一个贫困县,因为交通不便,这里的老百姓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贫困中。
王顺友当乡邮员后,他深知科学改变生活,读书改变命运的道理,经常会无偿地从县城里给乡镇的学生带科普读物,看着孩子们强者阅读的情景,他欣慰地笑了:书在山里是个稀罕物,我知道你们需要;当山里有娃娃考上高中,去木里县城读书时,每个月去学校送生活费的总是王顺友。钱送到后,他都会重心长地敦促学生要好好读书。在这些学生眼里,王顺友无异于自己的老师;当有乡亲们的子女考上大学时,不管刮风下雨,洪水地震,王顺友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亲自将录取通知书交到学生手中,报告喜讯。有时,有的学生家人不知道上大学的好处,王顺友还会耐心地跟他们解释。每当看到有人山里有人考上大学,王顺友都会觉得无比欣慰,而乡亲们则亲切地称他为“福音天使”。
山里的人心肠很好,但经济上却很贫穷,有时连一包盐也买不起。碰到这种情况,王顺友就会亲自掏腰包帮他们带盐。跑邮路二十多年来,王顺友贴钱帮乡亲们买的邮票,代购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少,王顺友却从来没有去要过钱。不仅如此,邮路经过的及各乡镇,乡亲们种菜的种子,最初都是王顺友无偿从县城买来送给大家的。木里地区以前是没有种菜这个传统的,是王顺友带来了种子和技术后,大家才开始纷纷种菜。
王顺友对山区所做的贡献还有很多,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他无时无刻不在期望着山里人的生活变得更好。
2005年,王顺友当选为全国劳模,包括央视、新华社等二十多家媒体记者组成采访团,从北京出发,前往木里县,和王顺友一起,重走一次马帮邮路。
因为王顺友的邮路大多都在海拔三千米以上,而且又要不断攀爬,所以一天下来,自诩经常“锻炼”的记者们,被高反和高强度攀登折磨得精疲力竭,不少人还受了伤。而王顺友则轻松地走在最前面,哼唱着他自己编造的歌谣。
夜间,队伍在呷咪湾露宿。跑了这么多年的邮路,难得一次有这么多伙伴陪同,王顺友很高兴。在篝火旁,山风呼啸,王顺友倒上半斤白酒,一口一口地抿着。记者们则新奇地向他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交谈中,大家纷纷被马班邮路的艰苦和王顺友的坚韧精神所震撼。
不知过了多久,篝火旁边突然寂静下来,只见王顺友紧紧地握着记者张严平的手,泪光闪动,一遍遍地说:“我的事情没什么,真正困难的是乡亲,我希望你写木里,这里还很穷,需要大家的关心。”王顺友这样说着,张严平也早已泪流满面,他不住地回答着王顺友:“我会的。
回到北京后,张严平在回忆中这样说:我要把我的感动传达给更多的人,让人们知道,在这样的大山里,有这样一个人,有这样一群人,默默地几十年如一日走一件事情,让他们去感动更多的人,这会带给很多人包括我在内的人生观、价值观的改变,让人感觉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精神的存在。
2005年6月,全国劳模王顺友受邀前往人民大会堂作报告,在那里,他的故事震撼了全场。原邮电部副部长罗淑珍说:
“几乎是在眼泪的陪伴下听完的,心情特别激动。王顺友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二十年如一日,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这种精神难能可贵。我也曾是一名邮递员,王顺友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了不平凡的事迹,真正做到了舍小家为大家,他是共产党员的骄傲,是邮政人的骄傲,是邮递员的骄傲。我今年70岁了,如果年轻20岁,我真想跟他走一遍他的邮路,我们都应该学习他的精神。”
2012年,王顺友全票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从成都开完会后,他立刻马不停蹄地回到木里,来不及休息就又踏上了他熟悉的马班邮路。在叮叮当当的马铃声中,当年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然在这条路上耗尽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
2021年5月30日,“深山信使”王顺友因病在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藏族自治县逝世,享年56岁。
王顺友生前曾说过,他愿意一直走在邮路上,但不希望后人再走马班邮路。如他所愿,随着木里县村级公路的逐步完善,“马班邮路”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长长的邮路开始变得荒芜,但王顺友与“马班邮路”所书写的传奇将生生不息,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