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句古话:伴君如伴虎。老虎是一种凶猛的野兽,让人战战兢兢,不敢大意,这句话意指侍奉君王要谨慎小心,否则随时会引来杀身之祸。君王的心思莫测、情绪多变,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时有发生。当然,身处高位,他们也有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压力,所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就是如此吧。
乾隆皇帝大家都耳熟能详,他经常出现在各种民间传说中,传说他酷爱去民间走访,以及给各类民间小吃赐名。加上各种戏说电视剧的改编,乾隆皇帝在民间的形象亲切自然、深入民心。
从政治成就上看,乾隆皇帝延续了康乾盛世,是中国古代封建王朝的最后一个高峰。今天这个故事,可以让我们撇开他往日的形象,看到这个中国历史上执政时间最长的皇帝的另一面:敏感多思、情绪多变。
话说乾隆统治的中后期,国富民强,政治清明。皇帝也失去了年轻时的热血,更注重休养生息,于是经常带着宫中侍从出宫微服私访,以体察民情,知晓民意。
有一年盛夏,皇帝携侍从出宫。天气炎热,众人皆口干舌燥,但是行至郊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可难住了手下人。正当众人焦躁不安时,忽见路口一草棚,仔细一看,原来是瓜农卖瓜搭建的棚子。
众人大喜,拥着皇帝向瓜棚走去。卖瓜之人是一位老者,此时正酣睡其中,倒是心大。侍卫本想将对方叫醒,却被乾隆摆手制止,一行人老实等待,直到良久后老瓜农醒来。
清朝和元朝不同,元代行使统治权,用武力镇压汉族,在文化上还是完全保留了自己民族的文化。清朝非常注意学习汉人的文化,历代皇帝都注重四书五经的学习,乾隆的文化造诣也很深,乾隆皇帝此举倒是颇有君子之风,像是个心胸宽广的明君。
且说这老瓜农醒后,看到乾隆一行人,非常惊讶。立刻着手精挑细选了一个大瓜,并且拒绝收钱,好像在回报乾隆的君子之行。这不似一般农民的做法引起了乾隆的好奇,令他好感大增。不过眼下又渴又饿,也就专注吃瓜了。
乾隆皇帝吃瓜的方式与众不同,我们吃瓜从里往外吃,乾隆却是从外往里吃,瓜农见状调侃道:“大人这种吃法倒是闻所未闻。”乾隆笑道:“我从边往里,正是越吃越甜,渐入佳境啊!”这里面倒有一个典故:东晋顾恺之爱吃甘蔗,与一般人先吃主干再吃末梢不同,他喜爱从甘蔗苗往主干吃,有人对他这种吃法表示好奇,顾恺之表示由梢及根,越吃越甜,渐入佳境。可见乾隆皇帝对于儒家经典的确颇有研究。
不料老农却反驳道:“渐入佳境在百姓生活中是没有的事,这跟吃西瓜一样,刚开始有一点甜头,而后越来越平淡,当然啦,整个过程倒也是有甜有苦。”这一番话谈吐不俗,不像是一个不识字的农民说出的,这立刻引起了乾隆皇帝的注意。因此乾隆干脆坐了下来,和老农畅聊起来,从社会民生聊到天下大事,甚至皇家之事都有涉及。
老农倒也不怯,侃侃而谈,倒也真有几分见解,看待问题几乎都切中了要害,并提出了一些可行的见解。乾隆越听越有兴趣,不知不觉就和老农畅聊了一下午。此时皇帝产生了推举老人入朝为官的想法,于是试探性的询问老农:“您的才华见识埋没乡野实在可惜,不如入朝为官,报效朝廷,倒也对得起您的抱负。”谁料老农连连摆手,指出了官场存在的一系列问题,表明官场险恶,自己很难独善其身,还是别蹚这趟浑水了。乾隆有些意外,倒也没有为难他,拱手道谢后无奈离去。
谁知,乾隆离开不过半晌,就心生悔意。因为他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晚年甚至自称十全老人,亲自撰写的《十全记》中记述他一生的十件功绩。本以为自己治理的天下国泰民安,天下归顺,自己也不失为一位明君,不能媲美祖父康熙,也能与唐太宗一样,让天下英雄尽归麾下。谁知老农不仅拒绝入朝为官,还直指官场的黑暗,这不是啪啪打了乾隆的脸吗?
乾隆青年登基,有先前两位皇帝康熙、雍正打下的良好基础,执政以来顺风顺水,底下的人也极尽奉承,今天被不识身份的老瓜农如此狠拒,回想起来更是羞恼难当。于是乾隆立刻命令左右返回抓住老瓜农,并就地斩杀。也许是老农从对方的言谈举止中察觉到了什么,早有预感并逃之夭夭。手下扑了个空,只好无奈回去报告皇帝。
这个民间故事从常理上看的确有些奇怪,乾隆作为一个皇帝,何必跟民间一个农民过不去。其实这不仅反映出乾隆刚愎自用、喜怒无常的个性,过于自信的人在自己的幻想被打破时,往往不能接受现实,只愿意接受自己愿意相信的部分,乾隆恼羞成怒,追杀瓜农倒也符合人性的规律。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政治原因,前面提到过,清朝很注重对汉文化的学习,他们更注重的是对前朝经验的总结。明末党争不断,导致继承人没有得到很好的训练,到了清朝,皇室子弟从小就要接受严苛的训练和学习。晚明时期,东林党人崛起,他们都来自东林书院。东林书院本是北宋大儒杨时讲学的地方,在宋朝时就十分兴盛,后因战争被毁,沧海桑田,东林书院在明代已经不复存在了。
后晚明学者顾宪成重建,以此为聚集地聚众讲学,在讲学之余,东林党人还议论时政,指陈时弊,参与到政治活动,一些文人士大夫都仰慕应和,逐渐形成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有时候甚至会左右朝堂局势。农民不足为惧,可怕的是会读书的文化人呀!这些人一旦对朝廷有所抱怨,不能融入体制内,若是与民间反抗力量结合,就会对王朝根基造成破坏。
清代为了加强统治大兴文字狱。其实,文字狱历朝历代都有,只不过清代惩处力度大、牵涉范围广、处罚次数多,才给人们深刻的印象,以为文字狱只有清代才有。除此之外,乾隆多次下江南,这也是一种统治手段,江南一带的汉族文人,在汉人中拥有很高的文化话语权,也是朝廷官员主要的输出地。
但自清兵入关以来,江南文人集团对清廷的反抗情绪很高,皇帝对此是既想拉拢,又很忌惮。乾隆皇帝下江南既是对当地官员的巡视,也是为了控制江南文人精英。因此,当出现这样一个很有见地,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又不能为朝廷所掌握的人,皇帝起了杀心也在常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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