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年间,镇江幼女佩兰,被继母偷卖于人,幸得叔父赎回,养之家中。及大将嫁,叔父因其拖累一直未娶,佩兰不忍去,婚嫁前吞鸦自尽,却演绎出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佩兰既死,叔父讣告之男方,孰料,男子竟思念成疾,不几日便也跟着去了。佩兰的继母听说后,到处与人长舌:“贱婢从小就会蛊惑人,如今又克杀汉子,死亦不安份!”男子家人心疼唯一的儿子,便找上佩兰的叔父,把儿子之死的责任推在他的养女佩兰身上。叔父性弱,乃大哭道:“吾儿盖死于义也,因不舍吾去,窃亦阿芙蓉吞食自尽。汝子病故,安能怨到吾儿身上?”男方却以佩兰继母之言为证,并要挟其叔父若不作赔偿,便告上衙门。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家儿子暴毙竟然埋怨到已故之女身上!可是,在封建时期,“怪力乱神”之说盛行,时人竟习以为常,兼且男子确实是因为思念佩兰的缘故,相吊而去!
因此,双方各执一词,清官难断。
苏州知府为人开明,便派师爷前去调停。李师爷去往佩兰叔父苏岑家中吊唁,问清事情的缘由,肃然起敬。原来,佩兰自幼被叔父养大,其继母因此不忿,到处败坏小叔子的名声,使其至今未娶。更令人唏嘘的是,苏岑的身体一直不好,之所以嫁女,也有“冲喜”之意。孰料,佩兰不舍离开叔父,竟吞食阿芙蓉自尽!李师爷求证属实,叹道:“此真贞女也!不舍叔父的养育之恩,宁死不嫁。吾当为告知府大人,使以传记,以慰贞魂!”可是,男方孙氏那边却不答应,也找李师爷说明苦衷。半年前,男子自从和佩兰见过一面后,见其知书达理、端庄貌美,便对她情根深种。好不容易找人上门说亲,即将得偿所愿,孰料佩兰忽死,男子便似是魂儿被勾走一般,竟也跟着去了!孙氏以为佩兰继母说得有理,否则,自己好端端的儿子怎会为一个女子而寻短见?而且,如果李师爷把佩兰列为“贞女”,那么,因思念而病故的男子又算什么?所以,孙氏坚决不同意把佩兰列为“贞女”,更不愿接受调停,只要苏家赔儿子。师爷回去告诉了知府,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次日,男方孙家却突然求见,要求撤销诉状。知府讶异,问其何故?孙氏竟向知府求起情来,低声道:“此非吾之本意也,乃是吾儿托梦之言。昨夜,吾妻梦见亡儿,言说他在阴府已遇到苏氏,误会冰释。不过,他却托吾夫妻办一件事,还望知府大人成全!”知府和李师爷被震撼到了!没想到满天乌云突然化为乌有,更没想到孙氏竟然求他从中说合,让苏氏佩兰与其子再配阴婚!难道世上真有什么“怪力乱神”?知府和师爷读圣贤书,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异事,但既然坏事变好,且能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李师爷马不停蹄赶往苏家,打算劝说苏岑。没想到,李师爷尚未开口,苏岑见他前来,竟十分激动,也求他一件事!李师爷心头一动,问他莫非是为养女佩兰阴婚之事?
这下子轮到苏岑惊住了,手指师爷讶道:“莫非大人昨晚也有人托梦?”
李师爷甚奇,若是一家托梦,或许说是巧合;但两家人同时托梦,此事似乎已不可不信了。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于是,两家人就此前嫌尽释,以“女之节烈、士之精灵”,成全美事。
此事了结后,知府因治下出现了苏佩兰这样的至孝女子,教化有功,半年后启程,入京高升。师爷与其同往,两家雇了一艘大船,从水路入京。在船上,李师爷看船家有些面熟,却不记得何时见过,也没多想。不料,船家几次都刻意躲开他,让师爷很警觉,随即带人上前盘问!船家一看躲不过去,长叹一声,道明了缘由,却把知府和李师爷二人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这船家就是苏佩兰的亲生父亲苏哲,和弟弟苏岑很相似,所以李师爷才觉得面熟。不过,苏哲因为常年在外行船,绝少回家,对骄悍的后妻极难约束。虽然他很气恼后妻卖女一事,可后妻也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延续香火,只好隐忍。但是,苏哲也非无情之人!弟弟苏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这几十年,都是他暗中出钱资助。可是,女儿佩兰却一直不肯原谅他,拒绝和他相见,苏哲只好暗中照拂弟弟和女儿。当他上次出船回来,听说女儿亡故,悔恨交加,便想为女儿和弟弟做些什么。恰逢孙家来闹,苏哲不好露面,心生一计。他找来一些擅长“鸡鸣狗盗”的江湖人士,来到苏家和孙家,以药迷之,并在耳边反复叮嘱“阴婚”之事。于是,两家人同时产生了幻觉,并相信了那些人为的暗示。知府和师爷听完,目瞪口呆良久!
原来,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怪力乱神”,大家都被眼前这个船家给耍了!好在,苏氏佩兰确实是至孝侄女,其生父所行之事毫不影响知府和李师爷的仕途。所以,再三叮嘱苏哲不要生是非后,知府就放他离去了。此故事出自《清人逸史》。
用今日之眼光看,父亲怯妻,叔父担当,可留给女儿的被抛弃的阴影却是长期的!所以,当叔父让佩兰出嫁时,她以为自己再次被抛弃,才会吞鸦自尽!
然在当时,人人皆以为佩兰不舍叔父养育之恩,视之为“贞女”,并以此传唱天下,对苏佩兰来说,是不是太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