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正如最初的布立吞人来自高卢,最初的爱尔兰人来自不列颠。这些国家的居民似乎都是凯尔特人各部族的后裔,由于简策疏略、史迹微茫,这些部族共同的远祖已不可考。爱尔兰自历史之初就隐没在蒙昧与蛮荒中。整个西欧都被罗马征服,从而获得文明时,唯有爱尔兰没有受到罗马入侵,也就继续保持未开化状态及其特有的悲惨处境。人性不经教育的驯化和法律的约束,免不了陷入这种处境。
爱尔兰小邦林立,彼此征伐掠劫,永无止境。君主继承漫无章法,引起了无穷无尽的内乱。继承王位的常规手段就是谋杀先王。勇气和力量即使用于罪行,也比和平的美德更受青睐。他们对最简单的艺术——耕作和农业——似乎一无所知。和北方各部族一样,他们也受到丹麦人的侵袭。但丹麦人在欧洲其他地方散播野蛮,唯独在爱尔兰却提高了他们的文明水准。爱尔兰仅有的市镇就是丹麦和挪威海盗在海岸上建立的。别的居民在开放的原野上牧畜,一有风吹草动就逃入森林沼泽。各部相互之间仇深似海,更乐于彼此残害,而不愿意为共同利益或私人利益出力。
亨利二世时代,爱尔兰除了众多小部落,还有五个主要王国——慕斯特、伦斯特、米斯、阿尔斯特、康诺特。一般来说,战争中的盟主总是出自五王国之一,盟主通常扮演爱尔兰君主的作用。那时,康诺特国王罗德里克·奥康纳称霸爱尔兰,势力近乎爱尔兰君主。但他的号令即使在本国范围内也难以贯彻,既不能在国内建立秩序,又不能抵御外敌。
亨利继位之初,就已经看到爱尔兰有可伐之势,怦然心动,所缺的仅仅是一个借口而已。爱尔兰人独居孤岛,从未与邻邦有衅。为此,亨利乞援于罗马,后者有权处置诸王国和诸帝国。这时,国王还没有预见到,有朝一日他会和教会发生危险的争执。目前,他为从权支持教廷索取危害一切王权的特权。在位教皇阿德里安四世是英国人,在这个问题上与亨利声气相投。他很乐意以世界的主人自居,不付任何代价、不冒任何风险,就将一个大岛纳入自己的精神统治之下。
爱尔兰人以前已经通过不列颠传教团接受了不完善的基督教教义。他们遵循第一批教师的指导,不知敬奉罗马教廷。在教皇看来,这就是他们皈依不彻底的铁证。因此,公元1156年,教皇阿德里安颁布教谕,授权亨利国王在大地上扩展圣教范围、增加圣徒和天国选民的数目。他表示,征服爱尔兰的计划出于同样虔诚的理由,视之为过去祈求使徒护佑生效的确凿证据,确立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原则——一切基督教王国都从属于圣彼得法座。他懂得自己的职责是播撒福音种子,收获末日永福。他劝告国王入侵爱尔兰,根除土著的恶行和恶德,强迫他们每户向罗马教廷缴纳一便士年贡。他授予亨利君临爱尔兰岛的绝对权力和权威,命令所有居民把亨利作为他们的君主来服从。在这个神圣的事业中,为了上帝的荣耀和灵魂的拯救,亨利只要自己认为合适,有充分的权力使用一切圣器。亨利虽然获得了教廷权威的支持,仍然没有立刻执行计划,而是逗留欧洲大陆,从事更有利的事业,等待入侵爱尔兰的有利时机。
伦斯特国王德莫特·麦克默戈横暴恣睢,在臣民中声名狼藉。伦斯特人迅速抓住第一个机会举行起义,摆脱他们忍受的痛苦和压迫。麦克默戈垂涎布雷弗尼国王奥诺里克的妻子多佛吉尔达。奥诺里克巡视领地远方,把妻子留在一个沼泽地四面环绕的岛上。麦克默戈突袭小岛,抢走多佛吉尔达。这种冒险在爱尔兰颇为常见,甚至被视为英勇和有志的证明。
奥诺里克大怒,集结力量,又取得康诺特国王罗德里克的支援,进攻德莫特的领地,将他逐出其王国。流亡的德莫特乞援于亨利,希望在他的援助下复国,情愿降为英国的藩属。这时,亨利正在吉耶纳,把注意力转向爱尔兰的征服,愉快地接受了他的提议。但亨利的法国臣民正在叛乱,国王自己又在跟罗马教廷冲突,无暇旁顾。他给予德莫特的援助只限于纸面上的保证,授权一切臣民援助德莫特复国。德莫特获得他的权威支持,来到布里斯托尔,几经周折,无法召集足够的冒险家,只得与绰号“强弓”的斯蒂古尔伯爵理查德签订条约。斯蒂古尔伯爵出身著名的克莱尔家族,奢靡纵乐,家资大损,准备孤注一掷。他承诺援助德莫特,条件是德莫特要把女儿和全部领地的继承人伊娃嫁给他。理查德召集援军时,德莫特前往威尔士,会见阿伯蒂维治安官罗伯特·菲茨-斯蒂芬和莫里斯,菲茨-杰拉德,与他们达成入侵爱尔兰的协定。援军就绪,德莫特只身潜回爱尔兰,藏身于他建立的芬尼斯修道院(因为这个恶棍也是修道院的奠基者),做好接应英国盟军的一切准备。
菲茨-斯蒂芬的军队首先就绪。他率领三十名骑士、六十名绅士、三百名弓箭手,在爱尔兰登陆。他们人数不多,但人人勇猛、纪律严明、全副武装。爱尔兰未开化的居民对此还一无所知,面对剧变,陷入极大的恐慌。与此同时,莫里斯·德·彭德盖尔率领十名骑士、六十名弓箭手,与菲茨-斯蒂芬会师。菲茨-斯蒂芬得以腾出手来,围攻丹麦人建立的威克斯福德城,先声夺人,一战克捷,占据了该城。不久,菲茨-杰拉德率领十名骑士、三十名绅士、一百名弓箭手抵达,与前两位冒险家会师。爱尔兰没有人能抵挡他们。爱尔兰首要君主罗德里克数战不利,无法前进。奥索里国王被迫投降,交出人质为和平担保。德莫特恢复了伦斯特王国,意犹未足,还想废黜罗德里克,自立为全爱尔兰唯一的君主。
德莫特为了实现这个目的,遣使敦促斯蒂古尔伯爵履行承诺,提醒他现在从英格兰派出一支强大的军队,可以取得巨大利益。理查德不满足于亨利国王的一般性许诺,前往诺曼底,获得了国王冷淡或模棱两可的许诺,准备执行计划。他首先派扈从雷蒙德率领十名骑士、七十名弓箭手,在沃特福德附近登陆,击败了敢于攻击他们的三千爱尔兰人。理查德亲率两百名骑兵和一队弓箭手前来增援。几天后,胜利的英军就占据了沃特福德,挺进都柏林,一举克之。罗德里克为了报复,将德莫特留在他手中做人质的私生子斩首。理查德与伊娃结婚。不久,德莫特去世,他就继承了伦斯特王国,准备把权力扩展到整个爱尔兰。罗德里克和其他爱尔兰君主感到危险临近,合兵三万,把他围困在都柏林。但理查德出其不意,以九十名骑士带队突击,爱尔兰大军惊溃。英军追亡逐北,大肆屠戮。从此,爱尔兰无人敢于反抗英军。
亨利国王猜忌臣民的收获,下令召回所有英国人,准备亲自征伐爱尔兰。但理查德和其他冒险家设法安抚他,以最恭顺的姿态将征服的战果奉献为王室封地。国王率领五百名骑士和其他军队在爱尔兰登陆,发现爱尔兰人新败之余、士气低迷。他长驱直入、纵横全岛,除了接受新臣民归顺外,无事可做。他让大部分爱尔兰首领或君主保留其原有领地,把一些土地封给英国冒险家,任命理查德伯爵为爱尔兰总督。国王驻节数月,班师凯旋。战事本身微不足道,只有结果具有重要性:爱尔兰自此成为英国藩属。
那时工商业不振,君主在被征服的国家维持一支常备军是不切实际的。极端野蛮贫困的爱尔兰更无力支持军费。唯一可以保持征服战果的权宜之计就是大量移民,把征服的土地分给他们,把所有政权和权威赋予他们,从而把原住民化为新民族。以前的北欧入侵者、最近的诺曼底公爵就用这种政策巩固了统治,建立了王国,江山稳固,传之子孙。但爱尔兰的状况对英国人没有什么吸引力,只有少数走投无路的人才会投奔那里。他们不但没有开化土著,自己反而被土著同化,抛弃本国习俗,堕落到他们的水准。为数不多的英国移民被怀有敌意的多数土著包围,不得不授予其首领兵法部勒的武断权力。简而言之,无论英国殖民点还是爱尔兰部落,都没有法律和公义的容身之地。在新来的冒险家赞助下,王权领地得以建立,获得了独立的权威。土著从未完全臣服,始终仇恨征服者,冤冤相报无已时。因此,四百年来,爱尔兰仍然是无法接近的蛮荒之地。直到伊丽莎白一朝末年,爱尔兰才被完全征服。直到女王的继承者,征服爱尔兰才有望给英国带来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