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威尔士亲王对亨利·特里斯塔马尔伯爵的第一次打击就是召回他麾下的兄弟帮。这些人对爱德华的盛名如此敬畏,大批人马立刻撤出了西班牙,聚集在亲王的旗帜下。但是,亨利受到新臣民的爱戴,有阿拉贡国王和其他邻邦的支持,能集结十万大军迎战,三倍于爱德华统率的英军。
杜·盖克兰和其他有经验的军官建议亨利推迟决战,切断英军补给,避免一切会战。迄今为止,这位亲王一向用兵审慎、百战百胜。亨利太信任自己的优势兵力,在纳加拉迎击英国亲王。当时的史家大都不厌其烦地描绘那一天两军交战的冲击、武士的英勇、种种胜利与杀戮。但是,虽然那时小规模的遭遇战往往非常激烈,但军事纪律极不完善,无法维系大军。军事行动不像战役,更像溃逃。亨利落荒而逃,丧师两万众。英军一方只损失了四名骑士和四十名士兵。彼得的暴君绰号名不虚传,准备残暴地杀害所有俘虏,但被威尔士亲王的告诫阻止。所有卡斯提尔的臣民都向胜利者屈服。彼得恢复王位。爱德华的冒险事业一如既往地马到成功。但他很快就有理由后悔跟彼得这样丧失了一切品德与荣誉感的人沆瀣一气。忘恩负义的暴君拒绝支付约定给英军的报酬。爱德华发现疾疫流行,他的军队天天减员,甚至自己也水土不服,不得不回师吉耶纳,没有从彼得那里取得任何满意的答复。
彼得把无助的臣民视为罪该万死的叛徒,大施淫威。卡斯提尔人的仇恨死灰复燃。亨利·特里斯塔马尔和杜·盖克兰从法兰西征集新军,卷土重来。暴君再度逊位、被俘。亨利憎恨彼得的残暴,亲手杀了他,登上卡斯提尔王位,传之子孙。兰开斯特公爵再婚娶了彼得的女儿,只继承了卡斯提尔国王的虚衔。他的王位要求更增加了卡斯提尔新国王对英国的敌意。
但这次辉煌而轻率的远征给爱德华造成的伤害还没有到此为止。他为了准备军队、支付军饷而负债累累,回师后不得不向阿奎丹公国征收新税。有些公国贵族勉强缴纳,另一些完全拒绝缴纳。此事导致本地居民敌视英国人,威尔士亲王虽然和蔼可亲,也无法平息或缓和他们的愤怒。本地人抱怨说,他们受到被征服者的待遇,他们的特权没有受到尊重,只有英国人受到信任,一切尊荣和利益都留给这些外国人。他们大多数极其不愿意接受这个新枷锁,嫌恶的记忆长久难以磨灭。于是,他们转向古代的君主。他们发现,法王审慎的施政已经回复了王国的良好秩序。阿尔马涅克伯爵、柯明杰伯爵、佩里戈尔伯爵、阿伯里特勋爵和其他贵族前往巴黎,以查理为宗主,向他抱怨英国政府的压迫。
布雷蒂格和约已经规定,两国国王都应该放弃权利。爱德华放弃对法国王位和诺曼底、马恩、安茹的权利。约翰放弃吉耶纳和英国其他海外省份的宗主权。但双方在加来确认和重申条约时,发现有必要推迟相互弃权,直到爱德华掌握条约规定的领地。双方同意:在此期间,双方都不向对方提出权利要求。虽然法国首先不履行相互弃权的要求,但爱德华并无不满。原因既在于条款似乎给他提供了充分的保障,也在于每一次延迟都给他提供了充分的理由。但是,查理以此为借口,决定直接违反条约,继续以这些省份的宗主自居,接受次级封臣的申诉。
不过,君侯们殚精竭虑,更多地考虑政策,不那么重视正义。英国人施加的深创巨痛、他们恃胜而骄的态度、和约的苛刻条款,似乎都要求法国人一有合理的机会应该报仇雪耻。查理这一举措主要以两国目前的形势为依据,而非受到法国人民和法学家的推理影响。他考虑到:爱德华国王年高体弱;威尔士亲王健康不佳;这些省份的居民倾心故主;地理位置远离英格兰,邻近法兰西;法国臣民痛恨英国侵略者,渴望报仇雪恨。查理不露声色地准备一切必需品,然后传唤威尔士亲王赴巴黎,与其封臣对簿公堂。亲王回答,他乐于拜访巴黎,不过会统率六万大军前往。查理为人不以尚武著称,以至于直到这时,爱德华王子仍然不相信法王当真如此轻率,准备孤注一掷。
事实很快证明:国王劳师远征,牺牲无数生命和财富,获得的回报多么可怜;保存在远方征服的土地,机会多么渺茫。在那个没有常备军的时代,海外领地的臣民叛变,特别是有入侵的外国军队支援,领地根本就无法防守。查理首先攻陷蓬蒂约,这里是英国人深入法兰西心脏地区的门户。阿伯维尔市民开城迎接法军。圣-瓦莱里、卢、克洛托伊效法它们的榜样。整个国家几乎立刻就臣服了。国王从西班牙召回杜·盖克兰,他在两位御弟贝里公爵和安茹公爵辅佐下,经略法兰西南部各省。诸将指挥有方,人民翼助王师,贵族士气壮盛,法军日有进境、连克英军。威尔士亲王健康恶化,无法上马,也无法发挥平素的干练。吉耶纳卫戍长钱多斯在一次交锋中阵亡。卡皮托·德·布赫继任卫戍长,在另一次交锋中兵败被俘。爱德华王子病情恶化,不得不卸任返回祖国。这时,驻扎在法国南部的英军似乎已经陷入绝境。
爱德华国王获悉败报,勃然大怒,威胁要处决他手中的所有法国人质。但他深思熟虑后,放弃了这种心胸狭窄的报复。他接受国会的建议,恢复了法兰西国王的虚衔,准备向加斯科涅派出援兵。但海陆两路英军同样不利。彭布洛克伯爵统率的舰队在拉罗谢尔海外遭遇卡斯提尔国王专门为此准备的舰队,全军被俘。爱德华亲征波尔多,长期为逆风所阻,不得不放弃。罗伯特·诺尔斯爵士统率三万大军,出师加来,沿途残破,直扣巴黎门户,法军坚壁不出。他转进马恩、安茹,四处蹂躏。但杜·盖克兰新任法兰西卫戍长,堪称欧洲有史以来最完美的将帅,在那里击败了部分英军,余众解体溃散。残军所剩无几,无法前往吉耶纳,只得投奔布列塔尼避难,那里的公爵是英国的坚定盟友。随后,兰开斯特公爵故技重演,统率二万五千英军,横穿法国全境,从加来向波尔多挺进。但他一路饱受骚扰,折兵过半才抵达波尔多。爱德华格于形势,不得不签订休战协定。除了波尔多和巴荣纳,几乎所有故土得而复失。除了加来,几乎所有新征服的土地全部丧失。
国王时乖命蹙,饱受屈辱。本朝早期和中期神武鹰扬、声势煊赫的景象已成绝响。他不仅坐视海外领地丧失、援军屡战屡败,而且体会到自己在国内的权威每况愈下。国会连续通过了几份措辞严厉的抗议书。人民反复无常,没有判断力,只知目前的机运。国王盛年英锐时,只知有武功雄略;等到年事已高、身为鳏夫,却不合时宜地追求情欲之乐。他的意中人爱丽丝·佩尔西聪明有志,完全能支配国王,引起普遍的反感。国王为了平息国会的不满,不得不让她离开宫廷。国王年老体衰,自然懒于政事,国政很大程度上落入儿子兰开斯特公爵之手。公爵不得人心,严重削弱了人民对国王本人和国王政府的爱戴。人民如此憎恨公爵,以至于威尔士亲王来日无多时,害怕王孙理查德幼弱,受公爵诡计和老王昏庸之害。但爱德华国王为了在国本问题上满足人民和王孙的愿望,在国会上公开宣布王孙理查德为王位继承人。如果兰开斯特公爵有过任何图谋大位的希望,现在也彻底断绝了。
威尔士亲王长期缠绵病榻,终于去世,享年四十六岁。从早年到临终,他光彩照人的品格始终白璧无瑕。英风武德不过是他品德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他慷慨、人道、和蔼、节制,赢得了广泛的爱戴,为他生活的粗野时代增光添彩,却没有受到时代恶习的熏染。古今完人,炳勋史册。国王经历丧子之痛后,又支撑了一年。英格兰两遭国丧,失其干城、瑰宝。爱德华国王终年六十五岁,享国五十一年。人民随后就会意识到无法挽回的损失,只是为时已晚。
英国人格外喜爱爱德华三世的历史、尊重他的朝代,因为这是英国历史纪念中最长久、最光辉的朝代。从那时起,他们开始胜过法兰西-英格兰民族的竞争对手和假想敌。因此,他们留意这个如愿以偿的时代,将爱德华图谋法兰西的一切举措奉为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