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被我们称为母亲河,但这位“母亲”在古代对我们子孙可不“厚道”,根据相关记载,黄河在历史上或泛滥或改道的次数多达一千五百多次,给两岸百姓造成了极大的损害。
所以,在中国历史上,大部分统治者都十分重视对黄河的治理,但由于治河既费钱又费力,还要“对症下药”,因此,也是统治者们最为头痛的事情之一。
历史上,中国治河最见成效的时期,要数清朝初年的康熙治河,康熙堪称治理黄河的佼佼者,经他一治,我们的母亲河安定了百余年。但是治河的过程却是一波三折,甚至上升为政治问题。不就是治水嘛,要么疏要么堵,为何会如此复杂?我们先从为何要治河说起。
清朝初期,黄河频频发生水患。据历史记载,顺治在位十八年,黄河先后有十五次决口;从康熙元年到十五年决口次数更是高达四十多次,有时一年就决口六次。严重的水灾给沿岸百姓的生命及财产都造成了极大的损害,为民除“害”,这是康熙治理黄河的原因之一。
古代封建社会是传统的农耕社会,在商业不发达的情况下,清初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为田赋,黄河多次发生水患,严重破坏了沿岸的农业生产活动。
比如,康熙元年,开封黄河练口河决,祥符、中牟、阳武、杞县等七县受灾,“田禾尽被淹没”;康熙六年(1667)河决桃源,沿河州、县受灾,“城门堵塞,乡民溺毙数万”。
百姓生命得不到保障,田禾被淹,由此对国家稳定和收入都产生影响。
黄河在历史上曾数次改道,宋朝之后,黄河下游河道改折向南,从河南经江苏北部,在淮阴附近与淮河会合,东注入海。
至元代,京杭大运河开通后,其淮阴以北的苏北段运河要借两百里黄河河道。黄河从青海流经我国西北的黄土高原,一路奔腾,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从中游携带了大量泥沙向下游奔泻。
而黄河中下游,地势平坦,河道开阔,水流缓慢,导致泥沙在此不断沉积,从而抬高河床,逐渐形成“地上河”。
因此,中下游河段全靠人工筑堤束水,这样就会出现一个问题,每每到雨季或汛期,那些年久失修的堤坝就会决口。
特别是在黄河、淮河、运河交汇处,灾情最为严重。黄河水强,淮河水弱,黄水灌入淮水,就会涌入运河,致使漕运受阻。
元代以来,封建王朝的政治中在北,而经济中心在南,为了供应京师,朝廷每年都有大量的钱粮通过运河从南运至北京等地。
一旦漕运受阻,即有可能动摇大清王朝的统治。这种情况在元明也一样,所以在清代以前,其他王朝也治河,但成效不大。
也由此可见,治河直接关系到国家命运,成为立国之本。康熙在上任后,把三件事作为关系帝国命运生死存亡的大事,即三藩、治河和漕运。他也把这三件事都落实了,那么,他是如何落实治河的呢?
康熙亲政初期,财政困难,没钱治水,只进行了一些小规模的治理工程,其目的也仅为保证漕运的通畅。但每年花费的钱也不少,至少也得几十万投入。
至康熙十二年,治理黄河提上日程,但不料年末发生了三藩之乱,治河一事只好搁置,王朝全部的人力和物力都用在了平叛上。
至康熙十五年(1676)各地又发生洪水,黄河与淮河又一次同时上涨,河水倒灌洪泽湖,高家堰决口三十次,漕堤崩溃,扬州府受灾,宿迁、清河、山阳等都出现多处决口。可以说,河道破坏严重,潜在隐患极强,如果再不加以治理,不但江南地区被淹没、运河航道被淤泥阻断,而且河南及山东也可能会被洪水淹没。
在这样危重的情况下,尽管三藩之乱还未平定,财政依然吃紧,康熙还是决定彻底治理黄河和淮水。
说到治水,要钱、要技术,更为关键的是要人才,选谁来治河成为康熙治河的重中之重。
清兵入关后,设有河道总督,称总河,也是整治黄河的最高官员。总督辖下有部队,称为“河标”,专门负责守汛、防险,服从随时调配。漕运也是一样,设有漕运总督,辖下也有部队,称为“漕标”。两位总督皆属二品大员,也是清朝时期的“肥缺”。
当时的河道总督叫王光裕,光拿钱不办事。朝廷一查,说是正在修建紧急工程,实际根本没动;说是已经完工的工程,质量又非常差,新修的河堤还没有旧堤的一半高,“肥缺”就是这么来的。
于是,康熙二话不说就罢免了王光裕,最后选来选去,康熙选中了安徽巡抚靳辅,将其提拔为河道总督,令其彻底治理黄河水患。
那么,靳辅有什么特殊之处呢?最大的特点就是学历高,勤于政事,办事脚踏实地,也善于识才用才。
康熙对靳辅寄予了很大的希望,而靳辅也没有让他失望。靳辅于康熙十六年三月被任命,四月初即前往宿迁河工署上任。
到任后,他“遍历河干,广諮博询”,在实地考察了两个月后,于六月就向康熙上交一份治河的“企划书”,即《经理河工八疏》(以下简称“八疏”)。
在《八疏》中,他采取治河的理论源自明朝河道总督潘季驯的理论,即“筑堤束水,以水攻沙”,并结合实际情况,提出将河道运道一体,合而治之,一改之前的仅“保运”的做法。为此,他列出了五个项目和三个保证。
五个项目分别是:
三个保证分别是:
一:钱粮浩繁,须提前筹划,治河所需经费约两百五十多万两;
二:裁并冗员,以调贤员,严明职守;
三:竣工后,请设巡河官兵守堤,共计六营约五千八百多人。
康熙在收到靳辅的《八疏》后,马上与议政大臣、九卿及科道等官员,开了个集体会议,官员们自然不同意大修,费钱太多不说,动用劳役数量也太大。比如在第一项工程中,一天就要动用十几万人,易生事端。
所以,大臣们都认为,还是像之前一样小修一下就可以了。但康熙没有听从他们的建议,而是以河道关系重大为由,酌令靳辅“再行确议具奏”。
至同年九月,靳辅再次上疏,在前一次的基础上做了修订,但变动不大,比如第一项工程,人员每天可以从十几万人减少到三万,相应工期则从两百天延长到四百天等。
由于靳辅的治河方案全面贯彻执行了康熙“一牢永逸”的指导方针,最终得到了康熙的大力支持。
康熙十八年,靳辅的治河方案被批准,二月决定支给正项钱粮两百五十多万两,工期限时三年。
整个治理工程相对比较顺利,至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四月,治河工程见成效,实现了“河归故道”,下游的山阳明、高邮等七州县民田,皆出水可耕地。
对于靳辅的治河工作,康熙虽极力支持,但反对的声音一直不断。康熙十九、二十年先后遭遇了两场洪水,河道决口数次,比如杨家庄的堤坝决口了两次,宿迁的徐家湾也决口一百多丈。
诸如此类决口,原本没什么奇怪的,但有人借此大作文章。比如左都御史魏像枢,他说花两百多万为“一劳永逸”,结果还没竣工,就有堤坝决口,这叫什么“一劳永逸”?
再如布政史崔维雅,他更是认为应将靳辅的治河工程全拆了。即便在他巡视完河工之后,还是提出所谓的二十四条责问靳辅,并再次上疏,说靳辅所修工程,多有不坚固,与一劳永逸大不相符,应将靳辅及监修各官从重治罪,并对不坚固之处,责令赔修。
但康熙没听一面之辞,他在研究了靳辅的治河方案,看了靳辅的答辩之后,还是选择了支持靳辅,但内心也充满矛盾。
有人曾提出开启海运,但黄河运道并非只济漕粮,商贾百货皆要通行,就算开挖海运,又要建造船只,也要疏通河道,其费用更大。
还有人提出,要求康熙把靳辅给换了,但康熙寻思着,另用一人会出现责任相互推诿现象。
最后,在众臣的参议下,康熙决定将靳辅革职,但仍留任,戴罪督修,其他修筑各官也是如此,但并未责令赔修。
康熙二十二年七月,各大治河项目基本竣工;十二月,靳辅官复原职。在康熙二十三年(1684)寒冬来临之前,康熙决定亲自巡视一番让他耗费几百万两银子的河道治理工程,到底是个啥样!
康熙要来亲自巡视,这令靳辅有些意外,也十分激动。这位唯一给他信任和支持,并给他主持公道的英明君主,此举也令他感到万分荣幸。
但这次的巡视也为之后靳辅的再次革职埋下了伏笔,康熙在肯定靳辅治河成就的同时,也提出了一个新的理论。
康熙对黄河治理十分重视,私下自己也做了很多功课,他六次南巡,黄河治理工程都是他的重点巡视项目。
这次他在巡视后,为靳辅题了一首诗:
防河纡旰食,六御出深宫。
缓辔求民隐,临流叹俗穷。
何年乐稼穑,此日是疏通。
已著勤劳意,安澜早奏功。
靳辅深受感动,叩首谢恩,心潮澎湃,所有治何的艰辛和委屈,都在此刻化为激动的泪水,并上疏表忠心:“臣惟有鞠躬尽瘁,以效犬马之报。”,他也的确身体力行,最后病死在任上。
康熙看了河工后,他明白离“一劳永逸”还有距离,事实上,这也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因为黄河流向不断在变化中,只能加以防患,何来永逸?
但在当时,康熙固执地认为,这个愿望是可以实现的。为此,他除了提出要靳辅再加大力度整饬易决口的堤坝外,还认为可以通过下挖海口,将积水排出,这样双管其下,才能达到“一劳永逸”。
于是,康熙返京后,马上安排安徽按察使于成龙负责此案,并命靳辅给予支持,且不得有误。
但这道旨令一经下达,就在朝廷中引发了一场关系到全局的争辩。靳辅和于成龙的观点完全相反,或者说靳辅并不赞成康熙的治理方案。
靳辅根据多年的治河经验及实地勘测发现,泛滥区域的地势低下,大多在海平面以下。一旦开挖海口,不但难以将积水排出,反而会引发海水倒流,由引发更大的灾难。
而于成龙则固执地要执行康熙的方案,在这种情况下,康熙派人去实地勘测,之后得出的结论也是不开挖海口更妥当。
康熙虽然表面妥协了,但在行动上却并未放弃。几个月之后那些实地勘测的官员被罢免,理由是勘察回奏与实情不符。
再之后便有官员开始大力赞同康熙的观点,比如礼部尚书汤斌,说自己之前就同意开挖海口。
这样一来,康熙更加认为之前的勘测官员有受人指使的嫌疑,而这个人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靳辅。
靳辅治河的确有功,但他不能刚愎自用,更不能视圣旨如无物,假借他的宽和在暗中推行自己的意见,以公谋私。
康熙十分痛恨朝臣结党营私,更不容朝臣操控朝政。因此,在他的眼中,能不能开挖海口,这项治河的方案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政治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朝臣们也纷纷猜测皇帝的心思,他到底是想挖呢还是不想挖呢?是想治靳辅的罪呢还是不想?
在勘测官员被免的事件发生后,朝臣们终于找到了答案,哦,原来皇帝是想挖的,对靳辅也有点意见了,于是纷纷行动起来,先是赞成开挖海口,之后工部又全盘否定靳辅的成绩,认为虚靡钱粮,应对其严回议处,甚至连大学士明珠都牵扯其中。
对于朝臣的意见,康熙也有所考量,他最终还是想实践自己的想法,下令拨银二十万两,遣孙在丰去督理此事,并嘱咐他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问汤斌和于成龙。
在是否肯定靳辅的治河工程,以及下一步是否开挖海口的第二阶段工作上,九卿的意见都表现得极不不稳,一会认可,一会不认可,这让康熙也十分不满。
最后,康熙又做出决定,依旧是罢免靳辅官职,但仍留任继续进行黄河治理的完善工作。但随着事态的发展,治河之事逐渐上升到朋党之争,康熙究竟是有意借河道之事铲除朋党人员,还是真的认为治理河道的确存在情弊?
总之,借着河道之事,明珠、靳德洪的大学士头衔被革除,李之芳、余国柱罢官免职,吏部、户部及工部都有相关人员停职。
靳辅最终也被罢官,几位参与治河工程的一再反复的官员,如漕运总督慕天颜、两江总督董讷及督理下河工部侍郎孙在丰等人,或罢官或降职,并任命了一位新的河道总督--王新民。
但是康熙为了查明治理河道的事实真相,不仅派人前去勘验治河工程,并且他自己也于康熙二十八年(1689)春再次巡视了治河工程,最终从现实和百姓口中得出判断,靳辅的治河理念是正确的。
于是,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二月,康熙革除了王新民的河道总督,又令靳辅官复原职。可惜的是,同年冬,靳辅死在了任了上。
靳辅死后,康熙不禁“临轩叹息”,赐其谥号为文襄,授予骑都尉的职位,世袭罔替。至康熙四十六年,康熙第六南巡,仍对靳辅念念不忘,之后又追封为太子太保。
靳辅走了,然而黄河的治理还要继续,康熙对靳辅的怀念,主要因为在靳辅之后,相继几任总河都毫无建树,不仅无所作为,还把靳辅之前的治理工程搞坏了不少,这令他十分痛心。
比如董安国,在于成龙守孝期间,由他担任河道总督,他试图修建一座拦截黄河的大坝,这些工事纯属异想天开。再如于成龙,他虽对靳辅的治河理念相左,但他自己也没有一个治河的方案。
更让康熙糟心的是,开挖了十几年的下河后,他发现自己的治河理念是错的,而靳辅所主张的不从地势低下地区开挖的理念是对的。
此后,康熙潜心研究,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治河理念,即“闭六坝以束淮敌黄,通海口以引黄归海”。
靳辅修筑堤坝、约束河水、冲刷泥沙,这个理念没错,但有弊端,就是“只顾上河,不顾下河”,为保运输,修筑了许多减水坝,结果导致下游七个州县频繁被淹。
而康熙的理念则是兼顾上游、下游,尽可能地减少减水坝的使用,或者将其改为滚水坝,以此减缓及预防下游的灾患。
但是他的治河理念及相关治河工程,后继任总河的于成龙并未执行,之后也因病去世了。后来江南江西上总督张鹏翮接任河道总督,他严格执行了康熙的指令,治河工程才又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至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河臣报奏,经过数十年来的治理,“海口大通,河底日深,去路甚速,淮水畅出,黄水绝倒灌之虞。下河等处洼下之区俱得田禾丰收,民居安晏。”
综上所述,康熙年间取得巨大的治河成绩,与康熙的重视和努力是分不开的。
在康熙五十大寿时,他向黎民百姓宣布:四海升平,百姓富裕,河工竣工,天下归心,故而大赦。他彷佛看见了“治隆唐宋”,在自己的余生中迎来了超越前朝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