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有一段很奇怪的历史,那就是太平军曾几乎和清廷划江而治,但最后却被镇压平定,清廷因而续命了长达半个世纪,中国也因此维持了统一的局面。而说到这场绵延十几年的战争,太平天国能被平定,首功当属曾国藩。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在这场战争中,曾国藩也并非一开始就牛逼哄哄,在镇压太平天国这个大事业的过程中,我们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的成长。
上司不信任,下级不配合,曾国藩徒叹奈何
曾国藩组建湘军后,迅速平定了湖南匪患和进攻湖南的太平军,十战十捷,而后咸丰皇帝下旨,让他支援江西。然而,他到江西打仗却有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只是湘军团练的老大,却没有一个江西地方的官身,自然也管不了江西官员的升迁调任或贬斥,因此他谁都调动不了,这正应了那句“猛龙不过江,过江不如地头蛇”。
譬如江西巡抚陈启迈对曾国藩就很是不爽,他以巡抚之身不顾太平军之乱愈演愈烈,对曾国藩呼来喝去,一会让他带兵去景德镇,走到一半又把他调回南昌,结果南昌刚到,又把他派去哪里哪里等等,把曾国藩搞得晕头转向,湘军是苦不堪言。不得已,曾国藩收集陈启迈的黑料将之告到咸丰皇帝那里,把陈启迈一本参倒,结果也因此把江西地方官员全给得罪了。因为江西地方的官员群体就觉得曾国藩这人不好相处,类似于班级里最爱和班主任告状的学生,一定会被其他学生嫉恨和孤立一样,曾国藩也被恨了,因此处处被使绊子,阳奉阴违,什么事都干不了。
可是,这种需要力挺的关键时刻,咸丰帝这个“班主任”是怎么做的呢?
他既要猎狗干活,又不给饭吃。
陈启迈这个江西最高长官倒了,对这个位置势在必得的曾国藩却没能如愿接替。因为咸丰帝也不信任他,对咸丰帝来说,曾国藩好用,湘军能打,但曾国藩包括整个湘军都是汉人,汉人武装这么能打,打脸的不也是满清八旗吗?万一曾国藩要造反怎么办?
咸丰皇帝不仅不给曾国藩一个名分与位置,更不给江西最高权力,总把曾国藩和湘军调去打太平军最难打的部分,希望把湘军消耗掉,等到了最后决胜的时候再让满人的部队来捡胜利果实,因此自然就不肯给曾国藩官身。这就和职场上遭遇重视亲戚、裙带关系打算搞内部操作的上级打压,下级怨恨是一样,夹在中间的曾国藩累死累活还落不得好,怎么办?
伺机提出“升职加薪”,遭遇雪藏,埋头奋进
很快,机会来了。正在曾国藩苦恼的时候,他的父亲曾麟书去世了,按照封建王朝的制度,父亲去世,官员要回家丁忧守孝三年。曾国藩于是撂挑子不干回了家,这一回,咸丰皇帝急了,接连给曾国藩写了几封信,让他把丁忧这事放一放,正值打仗的紧要关头,国事第一。
曾国藩终于意识到自己手里握着湘军这个筹码,是可以和老板谈条件的,于是他回复说你把江西巡抚给我当,不然我搞不定江西。在他看来,这次伺机提出的“升职加薪”是万无一失的,没想到,这时候太平天国东王杨秀清造反,在内部与洪秀全打起来了,咸丰帝一瞅,敌人乱了我还要曾国藩干嘛,于是,让曾国藩去在家继续守孝。
毫无疑问,咸丰帝这位老板是没情分可讲的,你有用我就给你脸,你没用了就给我滚,这与职场上的规则何其相通?被迫下岗的曾国藩却是懵了,这个打击之大以至于让这个以修身齐家为目标的男人难以保持平和心态失态到什么程度呢?在家里边他逮谁骂谁,连弟媳妇都骂,脾气急躁,病也发作了很多,夜不能寐,以至于家里所有人都绕着他走。但是,曾国藩骨子里到底是个百折不挠的人,他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马上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那就是拿起了老庄的书。
他在自己在日记里写反省,说自己过去太自傲太急切,只懂蛮干和刚强。而圣贤老庄说“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又道“大柔非柔,至刚无刚”,曾国藩因此顿悟了“和其光同其尘,挫其锐解其纷”的真谛,这意思是要做到圆滑八面,和光同尘,无论身处何位别人都看不出来你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的不一样的人,那你这个当官做人的本事才算够。
也正是在老家守孝的这两年,曾国藩不断思考、不断成长,一改之前自负,将一身锋芒沉潜,在日记中写下这么一句话,叫“乃知自己全无本领,凡事都见得人家有几分是处。”,可以说,这两年是曾国藩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他真正明白了原来工作不是得罪所有人,就能够干得好的,而后太平军势力再起,他被不要脸皮的咸丰帝重邀出山。
曾国藩出山了,所有人都发现,他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仅和气,谦虚,周到,而且学会了和咸丰帝打太极,推诿扯皮,不再是热血直男直来直去,不再是说不干就不干的幼稚,比如咸丰帝派他去四川,他一算敌人又多、路途又险的四川去不得,打定主意不去,却跟咸丰帝一个劲说马上就去,说完,不去,被催,就说这边出事,那边出事,总之他分身乏力,不是不想去,是去不了,到最后就给拖黄了。
还有,以前他打仗,甭管输赢是舍不下脸皮去要奖赏要利益的,这次出山不同了,他开始擅于“滥举”,每次打胜仗就保举很多人,甭管品性好坏,能干事敢做事有本事的就行,让别人认为跟着他有好处,升官捞钱不在话下,他也终于把朋友搞得多多的了,把敌人搞得少少的了。而且,他对自己的立业根基湘军更更加看重,他以前一味地对湘军讲道理、讲道德,却少有直接的好处,这次出山却不再是这样,他每打下一座城,就让不在大清军队编制内得不到军饷抚恤的湘军放任一段时间,让湘军得到该得的钱财与好处,因此得到湘军更加忠心的拥护等等。
也就是说,从江西之困到丁忧两年重新复出,曾国藩在这几年里是有一个“低谷反弹”的,他沉潜身心,审视了自己的一生对错得失,明悟了当官做人的道理,如果说他以前一方面精进一方面困境是因为傲气不群,那么出山后的他之所以能够如鱼得水,就源自他不再期望能够改变世界,而是彻彻底底明白改变了自己才能影响到世界,这就是他进阶成为“老奸巨猾”的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