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王史薛四大家族有互相联姻的惯例。贾家之中,每一桩重要的婚姻,都要服从服务于这个惯例。
贾母嫁进贾家,贾政迎娶王夫人,王熙凤嫁给贾琏,每一桩婚姻都不能出错。但是长子长孙贾蓉娶妻时剑走偏峰,没有娶四大家族中的女子,而是娶了名不经传的秦可卿。
如此异于常理的婚姻,主导者不是老祖宗贾母,也不是贾蓉的父亲贾珍,而是不惯俗务的贾政。这一点书中巧妙地透露出来:
“这秦业现任营缮郎,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小名唤作可儿。长大时,生的形容婀娜,性格风流。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红楼梦》第8回)
秦业与贾家有何瓜葛呢?只有一种可能:他与贾政是同僚,两人在同一个衙门内任职。
不过,工部不仅仅只有两个官员,众多官僚中,为何贾政与秦业之间会有瓜葛呢?
从两人年龄上推断,两人有可能是师徒关系。
任何时代的职场,一般都会有“师徒“出现。这既是工作所需,也是人情世故使然。
秦业之子秦钟与宝玉年龄相仿,但是他却是秦业五旬之上才得到的儿子。秦可卿嫁给贾蓉之后,秦业已经七十多岁了。
所以,贾政年轻入仕时,秦业是师傅级的老师。两人家庭出身不同,若想有所瓜葛,只能是师徒之谊。
但纵然有师徒之分,贾政也不可能给贾蓉的亲事作主。毕竟儿女婚姻大事,需要父母之命后才能有媒妁之言。更何况宁国府和荣国府是各自顶着门头过日子,贾政能当得了荣国府的家,但是不能作宁国府的主。所以,贾政想要促成贾蓉和秦可卿的婚事,一要有动机,二要有人帮他促进此事。
贾政的动机很简单,就是要与朝廷加强联系。
秦可卿表面上是养生堂里的弃婴,实则不是。从她使用物品的层次、档次可以推测,她的身份尊贵。
生前,她所居住的房间是神仙都能居住的标准。贾宝玉午睡之际进入她的房间,看到墙上挂着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
这些东西无论是真是假,都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秦可卿不是普通人。
死后,她使用的东西透露出她的非凡。
秦可卿死后,四王八公派人送殡属于豪门之间的人情世故,但是大太监亲自登门给贾蓉送来一顶官帽,则表明她与太监之间有关联;贾珍为她准备了忠义王老千岁预备好的棺木,直接透露出她的身份——千岁之女。
家族联姻利益当先。所以,从来不喜欢做俗事的贾政给秦可卿牵线拉媒,目的是将千岁之女迎娶进贾家。
动机有了之后,需要找人促成此事,而最合适的人只有一个——贾母。
贾母是贾家里的老祖宗,贾家婚丧嫁娶等事,必须经过她点头同意才行。
比如,贾赦将庶出之女贾迎春许配给孙绍祖,定亲之前必须向贾母报告。王熙凤假意替贾琏迎娶尤二姐,必须经过贾母的认可,才能正大光明接进荣国府。
所以,贾政想让贾蓉迎娶秦可卿,必须取得贾母支持。
秦可卿身上两个优点很快征服了贾母。一个是长相漂亮,一个是性格温和。
秦可卿长得有多漂亮?在贾宝玉眼里,她既有林黛玉的“风流袅娜”,又有薛宝钗的“鲜艳妩媚”,是天下无双的“兼美”。
秦可卿的性情更是无人能比,她去世后家中长一辈的,平辈的,小一辈的,以及家中仆从老小,都想到她平时的好,莫不悲嚎痛哭。
她的婆婆尤氏对她的评价非常高,对外人说时毫不隐讳地说:“这个模样,这个性情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贾母直接把秦可卿作为是重孙媳妇中的第一个得意之人。
于是,贾政有意撮合,贾母非常认可,秦可卿便名正言顺地嫁进了宁国府,成为长孙媳妇,正式过上了衣光鲜亮的豪门生活。
贾政的女儿贾元春此时已经在宫里当了女史,他为何还要想办法让秦可卿进入贾府呢?
事实上,千岁之女进入宁国府,给贾家带来的并非“双保险”或“多保险”。薛蟠在提供棺木时,透露过“老千岁”是坏了事的人。所以贾政将秦可卿弄进贾家,反而是多了一份风险。
但是纵然如此,贾政仍然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因为进入末世,局势动荡不安之际,没有人知道朝廷中的哪一方力量会占据上方。在这种情况下,贾家只能脚踏两只船,选择站两支队伍,从而确保贾家能够免于灾难。
但是贾政并不知道,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在趋势面前,腐朽的贾家单靠着一桩或几桩婚姻,根本无法改变没落的大势,所以,贾家最终如江南甄家一样被抄家问罪,成为朝廷斗争的牺牲品。
注:本文资料引自《周汝昌校订批点本石头记》80回本/《红楼梦》程乙本·启功校订/《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