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长江三峡工程开始投产发电,创造了多项世界第一。鲜为人知的是,从民国开始,三峡大坝在历史上有过数次酝酿,前后跨越了将近百年才最终建成。
最先提出建设三峡大坝的是孙中山。
1910年代末,孙中山在《建国方略》中初步提出了长江中上游地区水利开发的设想,到1924年,这个设想有所细化,孙中山又明确提出了在三峡地区建坝发电。当然,彼时的中国并不具备实施这种超级工程的条件,三峡大坝和“20万公里铁路”一样,只是孙中山先生的梦想。
1932年,国民政府建设委员会采纳美国顾问潘绥的建议,首次组织人手勘察了三峡地区的水利水能资源,计划在西陵峡一带和和葛洲坝分别修建两座水电站。可是这个雄心勃勃的工程计划被抗战打断。
十余年过去,到1944年,抗战胜利在望,社会各界开始憧憬战后建设,修建三峡大坝的呼声再度响起,这次要动真格了。
前文提到的美国专家潘绥,向国民政府提交了一份报告《利用美贷筹建中国水力发电厂与清偿贷款方法》,报告中提议,由美国提供贷款和所需设备,在三峡地区修建一座装机容量1000万千瓦的水电站。
美国政府对潘绥的计划很感兴趣。随后,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委员长钱昌照邀请美国垦务局总工程师萨凡奇来华考察。美国垦务局的设计能力很强,当时世界上最高的4座大坝均由该局设计建造。
萨凡奇到中国考察三峡地区的时候,宜昌还被日寇侵占着,国民政府人员陪同萨凡奇冒险考察了西陵峡,日军的前哨就在南津关。事后,萨凡奇在《扬子江三峡计划初步报告》中论证了三峡工程的方案、造价、综合效益及中美合作等方面的问题。该计划又被称为“萨凡奇计划”。
1945年5月,国民政府正式批准成立了三峡水力发电计划技术研究委员会,主任委员由钱昌照担任,三峡工程的勘测和设计工作进入实施阶段。美国垦务局负责工程设计,国民政府几个部门负责工程的勘测、选址、水文调查,以及社会和经济调查等一系列工作。
萨凡奇提出过6个大坝预选地。1945年冬,再次考察三峡地区后,萨凡奇更倾向于选址宜昌江段的南津关。按照他的设想,大坝要能够抵御常规武器的袭击;工程完成后,能够向周边1000公里左右的范围内供电,最远可将电力输送到上海。
除了发电,工程还应该兼顾航运、防洪、灌溉、都市供水、水产养殖等方面,还要开几个化工厂。萨凡奇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案,如果控制了长江水流,下游地区的可灌溉耕地能够增加数百万亩。那毕竟是40年代,几乎没人能想到工程对生态环境的影响。
1946年,美国的《生活》杂志闻风而动,派记者到三峡地区拍摄了大量照片。中美两国很多人都相信,三峡工程将要实现了。
浪涛奔涌的三峡峡谷里,已经响起了钻机的轰鸣声。萨凡奇推荐的一家美国公司与国民政府达成协议,派了一批技术人员,带来几台钻机,在中方人员的协助下进行钻探勘测。
中美两国都为三峡工程热情高涨的时候,有一个中国青年专家却认为这是一个盲目的工程,急切地阻止。他就是后来的中国两院院士、资深水利工程专家张光斗。
张光斗是萨凡奇的学生,1945年在美国的时候,他接到国内钱昌照的来信,请他和萨凡奇推荐的另一个水利工程师回来参加三峡工程的准备工作。
张光斗大吃一惊:“三峡工程耗资如此巨大,国家这么穷,万万不能在此时兴建啊!”他连夜给钱昌照回信,希望阻止工程计划,信中陈述了几点理由:
战后国家千疮百孔,国力匮乏,此时修建三峡大坝极不适宜;美国的贷款难以满足全部工程费用,而且巨额贷款在美国国会不见得能通过,一旦贸然开工,而贷款不到位,半拉子工程势必引发可怕的灾难;就算大坝建成,国内的工业、农业短期内根本用不完巨大的发电量,过于浪费。
最后一点也很重要,张光斗认为,三峡工程对中国来说影响极大,而美国参与只是为了自身利益,切不可把工程成败的命运交给他国。这对国家主权及未来的建设非常不利。
张光斗两次写信反对三峡工程,钱昌照却说,你只管执行任务就是!后来干脆搬出蒋介石,说这是蒋委员长敲定的,你要服从命令!张光斗只得回国。
一个美国专家问张光斗,你是萨凡奇的学生,为什么反对导师?张光斗选择了沉默。有些话他不便说得太直白,因为他深知,萨凡奇等美国专家帮助中国建大坝是一片好意,但他们不清楚美国政府利用三峡工程染指中国事务的意图。
不过,张光斗的担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国民政府的三峡工程很快就下马了。
说起来,蒋介石对三峡工程根本没什么兴趣,起初他同意该计划只是为了响应社会各界被美国专家挑起来的热情,蒋介石觉得应该趁机“光复一下民族热情与干劲”。后来,忙于准备战争的蒋介石已经顾不上三峡工程了。
1947年,国民政府行政院长宋子文因贪污成性、经济政策失败,在社会各界的谴责声中下台。而宋子文是钱昌照的支持者,没多久,钱昌照也辞职了,三峡工程不了了之。
这一来,美国人也傻眼了。美国那家公司忙活了许久,花费了100多万美元,全部打了水漂。美国公司坚持要求国民政府作出赔偿,而民国资源委员会哪有这么钱,表示只能支付美国人回国的路费,还让张光斗出面做挡箭牌。
张光斗实在没有办法,对美国人说,不行你们把我押走吧,我去美国给你们做义工!美国人知道这不可能,张光斗是萨凡奇的学生,“押”到美国不但不敢怠慢,还得给他支付高薪。于是,美国公司垂头丧气地离开,而萨凡奇几乎是哭着走的。
半个多世纪后,时过境迁,张光斗作为我国三峡工程质量检查专家组的副组长,在耄耋之年参与了工程建设。
参考资料:《国民政府的三峡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