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出名将,咸丰-同治年间湘军淮军崛起,名将也是辈出,彭玉麟、刘铭传、刘坤一、鲍超、刘锦棠等都是个中翘楚。
这些个人里面,有一位称得上与众不同,此人骁勇绝伦,战略出众,却不属任何派系。他胆大包天,敢于火并淮军名将刘铭传;甚至亲自率兵攻打漕运总督府;还曾在黄鹤楼题诗,扬言曾国藩“可杀”,十足的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此人是晚清杀神陈国瑞。
陈国瑞,湖北应城人,十来岁时被太平军掳走,当了几年童子军后反叛,投入淮军将领黄开榜麾下,被收为义子。
少年陈国瑞就以犷悍多力著称,未曾从军时,就是十里八乡闻名的刺头,几年仗打下来,更是在军中练得一身本领。
陈国瑞跟了黄开榜,临阵必充作先锋,穿一身红衣,当者辟易,在战场上极其耀眼,更兼长相俊美,军中号称“红孩儿”——这个绰号像极了陈国瑞,相貌堂堂又勇武好杀。
战场上最大功劳莫过于先登,这对陈国瑞来说却是家常便饭。咸丰九年的怀远之战是典型,此战陈国瑞率7名敢死队乘夜渡河,偷偷摸上城垛,杀死守卫放起火来,清军乘机攻城,守军不战自乱,怀远遂被攻克。
陈国瑞屡战屡胜,名声在外,并被赐号技勇巴图鲁,黄开榜这座小庙已容不下他这尊菩萨。
同治元年,陈国瑞被僧格林沁要走,成为僧王部下后,陈国瑞悍勇不减,与捻军作战屡立战功。同治三年,又因击破苗沛霖叛乱,积功晋升为总兵,赐黄马褂,时年他不过29岁。
陈国瑞势头极盛,名将之名已传遍京城,照此发展下去,日后成为刘铭传、彭玉麟那样的封疆大吏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与刘、彭等人不同的是,陈国瑞无赖出身,勇则勇矣,却天性暴烈,没有头脑,只知道用打打杀杀解决问题。
扬名立万后,陈国瑞恃功而骄,桀骜不驯,对收留自己的义父黄开榜也不放在眼里,唯有一人能制住他:僧格林沁。
谁知,僧格林沁剿捻心切,同治四年(1865年)在曹州陷入捻军包围,兵败身亡。此战前陈国瑞曾力谏僧王不要急切追击,僧格林沁不听。僧军在吴家店被全歼时,陈国瑞也陷入埋伏,被与僧王隔开,所部大多阵亡,自己侥幸逃脱。
得到僧格林沁阵亡消息,陈国瑞又舍死忘生,乔装潜入捻军控制区,找回了僧格林沁尸首。
战后,僧军部将大多遭到处分,唯有陈国瑞身负重伤仍血战到底,并有找回僧王尸首之功,免予处分。
陈国瑞最大的靠山倒了,他开始彻底放飞自我。
此后,他基本上不再打仗,反而干出了几件大事。
抢劫淮军
天京攻克后,曾国藩裁撤了湘军,最强的军队成了淮军,刘铭传是淮军名将,所部战斗力在淮军序列中又是数一数二。
好死不死地,杀神陈国瑞把脑筋动到了刘铭传头上。
僧格林沁死后,陈国瑞失去了靠山,手下只有部分残兵,且缺少武器。同治四年,刘铭传率军驻扎在济宁长沟,正好被游击到此的陈国瑞查探到。
陈国瑞知道刘铭传兵精粮足,军械齐全,想到自己手下损失惨重,火枪还没有几支,竟动起了抢劫枪支的念头。
他乘夜亲率亲兵500人突入铭军营地夺枪。起初很顺利,由于周围并没有敌人,铭军自然戒备不足,陈国瑞率众杀死了数十名守卫,眼看大功就要告成。
但刘铭传身经百战,岂是易于之辈,他迅速冷静下来布置迎战。陈国瑞所部大多只有冷兵器,迅速被全副武装的铭军歼灭,只抓了他一个作为俘虏。
此事经过曾国藩与朝廷的和稀泥,最后不了了之,陈国瑞和刘铭传都没受到处罚,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想杀曾国藩
陈国瑞动手在先,理屈在他。刘铭传不准陈部投降,尽数歼灭,手段也略显狠辣。这500人是陈国瑞数年来依仗的精锐,被全部歼灭,陈国瑞就像被抽筋扒皮一样,恨意不休。
刘铭传兵多将广,陈国瑞不敢再去招惹,把恼怒转移到了曾国藩头上。
原因是曾国藩在调解时,唯恐陈国瑞不满,除了讲道理之外,还在信中作了一番威胁,如果陈国瑞不肯接受调解,还要去找刘铭传麻烦,那自己也将不客气,要把陈国瑞八千人的兵额削减为三千人,并限制他只许在河南领取军饷。
对带兵武将来说,这俩招很要命,陈国瑞不敢不从,但也就此恨上曾国藩,认为他厚此薄彼。
陈国瑞不甘心受制,回信依旧桀骜不驯。曾国藩什么眼光,看出苗头来一纸弹劾。朝廷听谁的闭着眼也能猜到,谕旨迅速颁下:陈国瑞着撤去帮办军务,褫去黄马褂。
陈国瑞气不过,又不可能扳倒曾国藩,干脆请病回老家疗养。打惯了仗的人,在家自然百无聊赖,时常登高揽胜以抒怀,黄鹤楼就是个好去处。
在黄鹤楼上,陈国瑞写下这么一副对联:黄鹤飞来飞复去,白云可杀不可留。
陈国瑞自己解释说,“白云”的典故取自李白的“总为浮云能蔽日”,意思是小人蒙蔽了君主,白云就是小人,小人该杀。白云不止一朵,其中最大的一片当然就是曾国藩,其他还有刘铭传等各色白云。
陈国瑞要杀曾国藩,民间还流传着一个陈国瑞怒砍曾国藩的故事。故事是说曾国藩在湖广会馆宴客,陈国瑞也在席,触念往事,怒从心底起,挺身拔剑要砍曾国藩。曾国藩见势不妙,绕柱而走,幸而其他官员拉住陈国瑞,才避免事情闹大。
经学者考证,这故事是杜撰出来的,陈国瑞是沙场老将,真要砍曾国藩,十个也当场砍了,哪里会给他像嬴政一样绕柱而走的机会,并且时间地点也对不上。
但陈国瑞要杀曾国藩的心确实是有的,假使给他机会,倒也未必做不出来。
攻打吴棠总督府
陈国瑞在疗养期间,曾在清江浦呆过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他也捅出了大篓子。
陈国瑞有个养子叫做陈振邦,有天陈振邦不知因何事得罪了他,陈国瑞大发雷霆,扬言要正家法,杀逆子。
养父的性子陈振邦是知道的,他不敢在陈国瑞面前出现,跑到上司漕运总督吴棠家里躲避。吴棠出来打圆场,陈国瑞无视,执意要杀陈振邦。听说吴棠把儿子藏在总督府,陈国瑞竟悍然带领几百亲兵连夜包围总督府,要求交人。
吴棠是什么人,慈禧入宫前父亲病逝,姐妹两扶柩还乡,丧船停在清河码头上,因为船资不够,无法起航,这是慈禧一生中最困顿的时光。
吴棠这时只是个县令,却慷慨解囊,为慈禧姐妹解决了盘缠问题,被视为大恩人。慈禧得势后,自然要涌泉相报,吴棠自此官运亨通,漕运总督一职就是报答。
吴棠有慈禧撑腰,当然不会屈服于陈国瑞。督署护卫得到命令,拒绝开门,在门内大呼:乃敢反耶?
要是平常人,这一声大喝,哪怕酩酊大醉也会当时清醒过来。陈国瑞偏不,他还振振有词:以子叛父,非反而何?并下令攻打总督府,连破二门,直杀到内宅门前。
内宅大门坚固,急切无法破开,门内守卫一起放声大骂,把陈国瑞从小到大的缺德事历数了一遍。陈国瑞一气之下,急怒攻心,晕倒在地,这场闹剧才告结束。
事后,吴棠少不了参劾,报告中提到陈国瑞疑似癫痫发作。朝廷也乐得顺水推舟,把他当精神病处理,革除陈国瑞所有职务,没收他所有财产,但不予治罪。家产变卖后留出25000两银子,存放在湖北官库,每年发放一定数量,以让他充作生计。最后,押送回籍,勒令地方官看管休养。
陈国瑞屡次三番捅下大篓子,得罪了许多人,没被治罪已是万幸,照理官场是从此不用考虑了。
但他勇名实在太盛,京师皆知,视为不可多得的将才,疗养一段时间后,在同治七年,经醇亲王举荐,陈国瑞又被重新起用,这次竟然是直入京师神机营,以头等侍卫的身份训练旗兵。
陈国瑞自此咸鱼翻身,青云直上,又过了好几年好日子,称得上是一帆风顺,万事如意,颇有否极泰来的意思。
但性格问题始终是个隐患,光绪元年,陈国瑞又牵扯进了一桩命案,第二年终于获罪,被发配至齐齐哈尔,六年后病死,终年47岁。
陈国瑞年少起于乱世,壮年病殁,源于他的性格悲剧。陈国瑞干的荒唐事远不止以上几件,他目中无人,性喜多事,明抢强要的事干过不少,胆大包天,所以敢去抢刘铭传的枪支。
陈国瑞算得上晚清流氓无赖的代表,类似于影片《投名状》中的赵二虎。这些人纵有勇力,性格终究是缺陷,打仗时候,这种人用得上,不打仗时,他们不懂韬光养晦,自己就会把自己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