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布楚条约后的清朝东北地区
雅克萨之战，是每个中国人都很熟悉的历史故事。这场战役沉重打击了沙俄入侵者，保卫了中国在黑龙江的领土主权，推动了《尼布楚条约》的签订。
但是“雅克萨”这个名字从何而来，估计很多人就不知道了。有人认为“雅克萨”是俄国殖民者起的名字，也有人认为是女真语或达斡尔族的叫法。但根据俄罗斯和波兰的史料记载，“雅克萨”很可能是一个波兰名。
雅克萨之战
“雅克萨”名称的由来
鲜为人知的是，现代波兰政府和文化部门一直很重视雅克萨的历史，并认为这段历史曾经让波兰和中国在17世纪就发生了联系，甚至夸张为“波兰国家曾与中国接壤”的历史。
在这里先需要指出一点，中文“雅克萨”对应的俄文和英文地名叫法是“阿尔巴津”，发音完全不同。“雅克萨”真正的发音来源是“Jaxa”，国内一直认为这个名号是通古斯语“塌了边的江湾子”。但俄方史料却认为，Jaxa来源于一名波兰贵族尼基弗尔·罗曼诺维奇·切尔尼戈夫斯基的纹章名，此人的波兰语叫法应该是Nicefor Jaxa-Czernichowski。JAXA（雅克萨）作为切尔尼戈夫斯基家的纹章，画有鹰头狮身怪，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鹰狮”、“狮鹫”。
JAXA的家徽
这位尼基弗尔·切尔尼戈夫斯基，与雅克萨城的建立，都可谓充满了传奇色彩。
尼基弗尔·切尔尼戈夫斯基曾经是一名波兰军官，出生于乌克兰，在1633年与俄军的战斗中被俘。1634年波俄战争结束，尼基弗尔·切尔尼戈夫斯基原本可以返回波兰，但由于他在当地娶了一名俄国女子，所以就主动留在了俄国。
俄波战争
当时，俄国正值罗曼诺夫王朝首代沙皇米哈伊尔一世在位。切尔尼戈夫斯基宣布效忠沙皇，加入了俄国国籍，并皈依了东正教。
不过，切尔尼戈夫斯基很快就后悔了。1636年，他与其他几名同伴试图逃回波兰，但半路被抓获。同年7月，切尔尼戈夫斯基被沙俄当局流放到了西伯利亚的叶尼塞斯克，他的妻子也跟随左右。
他们又先后被流放到伊利姆斯克、乌斯特库特和基廉斯克等地，在十多年时间里生下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1656年，切尔尼戈夫斯基还被任命为基廉斯克哥萨克部队的首领，逐渐成为在西伯利亚小有名望的人物。不过，这一切在1664年发生了巨变。
罗曼诺夫王朝首代沙皇米哈伊尔一世
杀人逃亡的波兰流放者
1664年夏天，基廉斯克总督拉夫伦蒂吉·奥布乔夫强奸了当地一位牧师的妻子（有资料称，是切尔尼戈夫斯基的女儿），引发了众怒。为此，切尔尼戈夫斯基带领哥萨克们偷袭了奥布乔夫乘坐的船，杀死了这位俄国总督。犯下滔天大罪的切尔尼戈夫斯基等人，不得不开始逃亡。
切尔尼戈夫斯基等人占领基廉斯克后，在城内大肆劫掠，获得大量武器和物资后，组成了84人的队伍乘船离开了城镇，开始沿勒拿河顺流而下。这群哥萨克包括尼基弗尔·切尔尼戈夫斯基的三个儿子，还有一个名叫赫摩尼的牧师。
17世纪的基廉斯克
切尔尼戈夫斯基等人试图逃到莫斯科难以到达的地方，他们根据传闻的故事，决定前往沙俄殖民者们正在“探险”的阿穆尔河（黑龙江）流域。他们希望在这个“新世界”开垦荒地，并寻找白银（俄国殖民者传说黑龙江遍地白银）。
需要指出的是，切尔尼戈夫斯基与著名殖民头目哈巴罗夫是熟人。叶罗菲·哈巴罗夫是最早侵入黑龙江（俄国称为阿穆尔河）的俄国殖民者之一，曾率领一百多人的哥萨克队伍在黑龙江一带无罪不做，并在1650年建立了阿尔巴津据点（即后来的雅克萨）。
殖民头目哈巴罗夫
波兰逃亡者重建雅克萨
从1664年夏天开始，波兰人尼基弗尔·切尔尼戈夫斯基率领的81人逃亡团伙，开始了穿越西伯利亚荒野的艰苦行程。有河道的地方，他们乘船行进，没有河道的地方则步行。这个哥萨克小团伙扛过了西伯利亚严酷的寒冬，并且多次与当地骑着驯鹿的土著发生战斗。他们最终的目标，是投奔哈巴罗夫建立的阿尔巴津据点。
第二年春天，切尔尼戈夫斯基一伙人跋涉数千里，终于抵达了黑龙江上游的阿尔巴津据点。但是，他们发现这座殖民据点早已经被清军破坏了。
哥萨克殖民团伙
自哈巴罗夫之后，多股俄国殖民者探险队紧随其后也入侵黑龙江流域，甚至深入到了黑龙江下游和松花江、乌苏里江地区。这些殖民者在当地烧杀抢掠，遭到达斡尔、赫哲、朱舍里等当地部落的激烈反抗，清军也派出部队开始讨伐。在几十年间，清朝和俄国入侵者在整个黑龙江流域不断展开小规模交战。
在1660年前后，经过不懈地反击和清剿，清军在当地部落的协助下基本清除了黑龙江流域所有俄国殖民据点，其中包括了阿尔巴津（雅克萨）。但是由于路途遥远，兵力和补给难以抵达，清军在占领和破坏阿尔巴津据点后，并没有留兵驻守，而是返回了下游的瑷珲等地。这就给切尔尼戈夫斯基一伙以可乘之机。
在黑龙江游荡的哥萨克
由于饥寒和战斗，切尔尼戈夫斯团伙在途中出现了一定伤亡，抵达阿尔巴津的时候还有70多人。尽管阿尔巴津据点已被破坏，但一些残留建筑物仍然可以利用。于是，切尔尼戈夫斯就在这里驻扎下来，伐木建屋，重建了据点。他还根据自己的家族徽章名JAXA，将阿尔巴津重新命名为“雅克萨”。（注：也有说法称，“雅克萨”是通古斯语“塌下来的江湾子”之意，存疑。）
由此，雅克萨作为波兰逃亡者的一个独立小王国，一直存在了十多年。
雅克萨堡垒
雅克萨“土皇帝”的美好时光
在切尔尼戈夫斯基团伙的苦心经营下，黑龙江北岸的雅克萨逐步被建成一座坚固堡垒和永久定居点。
雅克萨堡垒矗立在陡峭的黑龙江北岸边，城墙的一侧就是河岸。整座堡垒都是木结构搭建成的，只有一个大门，门上建有一座瞭望台。城内有多座塔楼用于防御目的，塔楼内部也被设计为生活区。此外，雅克萨堡垒内部只有一座粮仓。
在雅克萨堡垒外，切尔尼戈夫斯基还建造了一座俄式小村庄，作为堡垒的附属部分。村庄内建有大约40所房屋、一座兵营和一个由赫摩尼牧师主持的小礼拜堂，周围有木桩篱笆和护城河。殖民者们在城外种植小麦和豆类作物。不仅如此，这帮以种地为主的殖民者，还沿着黑龙江开始在下游建立新的殖民据点。
切尔尼戈夫斯基对雅克萨周边采取了比较温和的政策，与哈巴罗夫等人的烧杀轻掠不同，他试图与当地达斡尔部族保持和睦，以实现长期侵占雅克萨并扩大地盘的目标。
事实上，切尔尼戈夫斯基在雅克萨城内一直以“领主”自居，把邻近地区都当成了自己的“独立王国”，并且强迫周边达斡尔部落进贡毛皮。作为“土皇帝”，他不仅设立了所谓的军队、司法部和财政部，甚至还编纂了一套法典。
这时候的雅克萨，不仅中国清朝官府管不着，连沙皇俄国也管不着，很快成为了西伯利亚流放者和犯法逃亡者心中的“天堂”。
西方绘制的17世纪黑龙江地图
在这段“无法无天”的美好时光里，很多流放者从西伯利亚各地前来投奔切尔尼戈夫斯基，其中不少都是和他一样的波兰俘虏，也有不少其他欧洲国家的俘虏。甚至于，切尔尼戈夫斯基的老友哈巴罗夫一直赋闲在西伯利亚，听闻老朋友的成功，也试图自行招募一百人重返黑龙江，但最终没能如愿。
最终，切尔尼戈夫斯基团伙的兵力膨胀到了500人，雅克萨也一跃成为沙俄势力退出后的当地最大殖民据点。
雅克萨堡垒
可以说，切尔尼戈夫斯基“种地式”的殖民活动，比哈巴罗夫等人成功得多。这个殖民团伙由于没有过分严重的掳掠行为，一定程度减轻了周边部族的敌意，而且没能及时引起清军的重视，客观上放任了这个殖民团伙的发展。另一方面，正由于切尔尼戈夫斯基团伙在雅克萨“筑室散处，耕种自给”，开垦的大片耕地为后来俄国守军长期抗拒清军围攻提供了充足的粮食。
在现代波兰人记录的史书里，将这个“雅克萨小王国”夸耀为波兰人在东方的奇迹，还声称“雅克萨王国与法国、荷兰建立了外交关系”，可能是法国和荷兰的探险家曾经到访过此地。甚至于，切尔尼戈夫斯基还自我吹嘘曾给“中国皇帝”写过信，并得到了回复和“法律认可”。
但是，这一切不过是波兰殖民者的自我陶醉。
雅克萨小王国的末日
切尔尼戈夫斯基的好日子非常短暂，清朝和俄国双方很快都对其展开了围剿。首先出兵攻打雅克萨的，正是俄国西伯利亚当局。
雅克萨在当时已经成为俄国逃亡者的聚集地，自然遭到了俄国方面的严重敌视。但是，西伯利亚当局多次组织了小规模袭击活动，都被切尔尼戈夫斯基团伙轻松击退。
1670年，清朝方面也对雅克萨发动了一次攻击，但也被切尔尼戈夫斯基团伙击败。在双重压力下，切尔尼戈夫斯基不得不倒向了沙皇俄国一方，以获得俄国的武力支持。由此一来，俄国终于获得了第二次大规模入侵黑龙江流域的关键据点。
这时，俄国当局和切尔尼戈夫斯基共同编排了一场双簧戏，以解决“官府与罪犯”的法律矛盾。为此，切尔尼戈夫斯基将雅克萨堡垒和村庄都交给俄军后，自己返回了俄国，并接受了当局的审判。1672年，俄国法庭以杀人等罪名，公开判处切尔尼戈夫斯基等人死刑，但仅仅两天后就收到了沙皇阿列克谢一世的赦免令。
阿列克谢一世
不仅如此，沙皇阿列克谢一世对切尔尼戈夫斯基在黑龙江的“殖民贡献”非常赞赏。他在雅克萨经营的殖民据点，成为沙俄重返黑龙江的前沿阵地，大大弥补了沙俄第一次入侵失败的损失。1674年，阿列克谢一世任命切尔尼戈夫斯基为“阿尔巴津总督”，并命其重返雅克萨，继续扩大在黑龙江的殖民入侵活动。
不过，切尔尼戈夫斯基的记载也就到此为止。1675年，他率领一支哥萨克部队重返雅克萨，以接应一名达斡尔头领的叛逃，但此后他本人彻底消失于历史。一般认为，他在途中因病而死，并没有抵达雅克萨。
加固后的雅克萨堡垒
1685年，清军第一次大规模围攻雅克萨，逼降了城内俄国守军。但清军撤退后，俄军迅速卷土重来，引发了1687年的第二次雅克萨之战。
第二次雅克萨之战中，切尔尼戈夫斯基团伙在城外开垦的农田发挥了关键作用。俄军在战前提前抢收了庄稼，确保了雅克萨堡垒内的粮食库存，从而坚守了数月之久。直到1687年年底，清军与俄军达成停战（俄军在1689年后才最终撤离雅克萨）。
在停战时，雅克萨守军甚至向清军统帅萨布素送上一个重达1普特（16公斤）的大饼，以示守军的粮食充足。由此可见，切尔尼戈夫斯基在雅克萨的多年殖民经营，给历史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作者：陶慕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