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同治七年五月二十六日,闽浙总督马新贻被慈禧太后召进紫禁城养心殿,其子马毓桢等候在殿外,似乎在商谈什么隐秘之事,当看到父亲走出殿外时,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父亲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失魂落魄,与进宫前的意气风发完全判若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马新贻觐见慈禧太后如此失态?
两个月后七月二十日,一道上谕从紫禁城发出,以最快的速度驰送南京,曾国藩调任直隶总督,两江总督由马新贻调补,这件意在改变大清危局的圣旨,最终改变的只有马新贻一个人的命运。
清同治九年七月二十六日,在江宁府的校场上,总督阅射进行完毕,每个月二十五日都是马新贻亲临校场阅射的日子,这已经成为惯例,因昨日下雨而推迟了一天的阅射顺利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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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新贻先行步行回府,突然有人高呼"大帅伸冤"拦住了马新贻的去路,马新贻当即停了下来,准备问其缘由,就在此时意外猝不及防的发生了,只见这人忽然抽出短刀向马新贻刺去,这时护卫惊慌中缓过神来夺过刺客手中的短刀,可马新贻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护卫当场将刺客擒拿,而次日正午,两江总督马新贻身亡。
马新贻遇刺的消息传来举朝震惊,慈禧太后对此尤为重视,堂堂封疆大吏却被遇刺身亡,这在大清朝前所未有,慈禧下令严查此案,甚至钦点漕运总督张之万赴江宁会审,然而朝廷一再督促速查此案,可五个月过去了,除了一份疑窦丛生的奏折,案件依然迷雾重重。
张之万
两江总督死得不明不白有伤国体,更何况马新贻是她亲自选定派去两江的心腹,倘若不严加追查,官员们必然心存顾忌不敢放手办事,深思熟虑之后,慈禧决定派刑部尚书郑敦谨作为钦差大臣,赴江宁继续审理"刺马案"。
这一年的春节前夕,南京普降雨雪,家家户户正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然而此时,江宁城中的大小官员却陷入茫然和不安之中,因为受慈禧亲点,赴江宁调查刺马案的郑敦谨到了。
抵达当日,郑敦谨不顾旅途疲劳,火速召集南京的官员,和他一起询问案情的还有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个人就是马新贻被刺杀后,重返两江总督之位的曾国藩,南京的司道府县各级官员悉数到场,各级官员向郑敦谨所汇报的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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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名为张汶祥,河南河阳人,对所犯之事供认不讳,而问其行刺缘由,则一味闪烁语言颠倒,审讯毫无结果。无奈之下郑敦谨将目光投向了漕运总督张之万,他是郑敦谨之前,慈禧钦点派往江宁审案的第一位钦差大臣,可是张之万审查了数月毫无结果,不得不向慈禧递交了一份结案报告,其中详细说明了刺客张汶祥与马新贻之间的恩怨。
据这份结案报告称,张汶祥招供他之所以要杀马新贻的动机有三点:
第一点是张汶祥回到宁波后发现有人霸占了自己的妻子与钱财,人财两空的张汶祥,找到时任浙江巡抚的马新贻请他断个公正,但马新贻拒绝受理此案。气急之下张汶祥逼妻子吞烟自尽。
刺杀动机的第二点是张汶祥曾经有一些海盗朋友被马新贻捕杀。
此外马新贻严禁张汶祥私自经营典当行,断了张汶祥的生路,张汶祥人财两空,加上新仇旧恨,于是迁怒与马新贻,决意报复。
这份报告中张汶祥反复强调,杀害马新贻完全是个人行为,并且其中漏洞百出,张汶祥的妻子被占财产被夺,为什么不找当事人?何必要费尽心思地去找那个不理案子的马新贻?报告中最大的破绽还有一处,那就是作为奏折的法律文书,竟然在结尾用了模棱两可的"商属可信"四个字,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刺客的供词,不能不让人疑窦丛生。
曾国藩
于是郑敦谨询问张之万审案结果如何,不料张之万推脱,自己的审案结果与曾国藩相同,曾国藩的回答同样避重就轻,见曾国藩如此回避,郑敦谨不愿就此放过继续追问,最终曾国藩只能坦言,张汶祥一味回避,无法知道他行刺的真实动机,面对众官员互相推脱,布政使孙衣言再也按捺不住愤然起身说道:"背后主谋倘若逍遥法外,则天下将无畏惧之心,又何事而不可为?"此话掷地有声,现场一片寂静众人沉默不语。
未到江宁时,郑敦谨就知道自己面对的绝不是一桩普通命案,张汶祥被捕,审案已达数月,审案官员不计其数,却始终没有一个结论这其中必有蹊跷,众官员口出一辙似有难言之隐,这让他坚信背后的主谋和牵扯的利益绝对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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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南京后郑敦谨反复阅读卷宗,卷宗上所描述的张汶祥无疑是一个狡诈的亡命之徒,但见到张汶祥本人后却大不相同,张汶祥身上并没有穷凶极恶的匪气,更不像卷宗所说的语无伦次,他相当冷静绝不轻易开口。
尤其诡异的是,曾国藩同郑敦谨同为主审官,却始终只有郑敦谨一人在发问,而曾国藩丝毫不予回应,仿佛置身事外。尽管郑敦谨反复审问,但是张汶祥反复强调此事乃他个人所为,审讯僵持不下毫无进展,只能择日再审。
郑敦谨在护卫的陪同下回到案发现场,联想到刺客上前刺杀,动作娴熟快捷没有任何迟滞,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令人费解的是刺客在得手之后,既不抗拒也不逃走并且口中大喊:"刺客就是我张汶祥,养兵千日用在一朝"。这不得不令人费解,很明显是受人指派,并独自一人承担后果。郑敦谨越发相信,这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并不是简单的复仇,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
郑敦谨思来想去,决定去找马新贻的儿子马毓桢问他有什么看法,没想到马毓桢面对郑敦谨的询问脸色大变,如此反常的举止,让郑敦谨更加确信他定有难言之隐没有说出。果然,面对郑敦谨的追问,马毓桢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实情,原来在马新贻死之前,叮嘱家人不要进京告状,一定要忍气吞声分能自保。
马新贻生性好强突遇暴徒刺杀,必然深感委屈不服,然而却一再嘱咐家人放弃追查凶手,很有可能是他对凶手已是心知肚明,如果这个假设成立,而又能让时任两江总督高位的马新贻如此惧怕,说明幕后主谋是一个在马新贻看来强大到不可能打倒的对手。郑敦谨的心头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这是他早有隐约感觉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的秘密。
曾国藩
四年前湘军攻陷了南京,历时十四年的太平天国运动宣告失败,湘军的创建者,两江总督曾国藩一跃成为挽救大清王朝的英雄人物。
曾国藩对朝廷始终表达忠贞不二的态度,但执掌大权的慈禧太后却不能就此对他放心,曾国藩知道功高震主的道理,主动将自己的湘军裁撤以表达自己的心迹,然而由曾国藩坐镇江南,慈禧始终坐卧难安,1868年七月二十七日一道谕旨突然下达,"曾国藩调任直隶总督,两江总督由马新贻接替"。
慈禧对曾国藩明升暗降,实际上这里头大有文章,因为两江是曾国藩的老巢和根据地,湘军在此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湘军虽然解散,但是气势和名声还在,两江又是富甲天下的地区,所以两江总督必须由湘军将领担任,而朝廷却把曾国藩调离两江,让一个和湘军毫无渊源的马新贻接替,湘系势力必然无法接受。
来到两江后,马新贻面对的局势比他想象的更为严峻,湘军虽然解散,但是曾国藩的势力依旧遍布大江南北,以湘军精锐组成的长江水师,更是仗着控制水上交通的便利,毫无顾忌的掳掠行商,明目张胆的抢劫,有的还参加黑社会组织,比土匪还凶残,马新贻对这些散兵游勇毫不手软,抓住之后就地正法,生性好强的马新贻决意采取更强有力的手段来对付湘军。
李鸿章
马新贻在暗中支持淮军和李鸿章,经济上也大力地援助以压制湘军,因此湘军内部想杀马新贻的人太多,据传马新贻曾接到过一封公函,打开一看什么字也没有,上面只画了一匹死马,以死马来影射马新贻之死。
敢如此公然威胁两江总督的人很可能来自湘军,因为触犯湘军利益引来杀机,似乎也极有可能,已然马新贻心中也似乎明了刺杀自己的幕后元凶正是湘军,面对这个树大根深难以撼动的利益集团,马新贻才会如此心灰意冷,告诫家人不要追查凶手一事以免祸连家人。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马新贻毕竟是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刺杀他的风险绝非一般大,由此引发的朝野震荡更是可想而知,已被裁撤的湘军中又有什么人能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和惊人的胆量来策划刺马计划?
湘军将领
大家把目光投向了曾国藩,曾国藩是湘军的创建者和统帅,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剿灭太平天国运动之后又封侯拜相权倾朝野。
其实不然,马新贻被刺杀时,曾国藩此时因办理天津教案,正陷于众口唾骂的困局之中,如此焦头烂额之际,曾国藩根本不可能还有心思谋划一场需要精心布局的刺杀,更何况此时年愈六十的曾国藩饱受病痛之苦,连遗嘱后事都一再交代,又怎么会处心积虑派人刺杀马新贻?
正当郑敦谨一筹莫展的时候,回想起马毓桢前几日的惶恐和迟疑定有隐情未说,郑敦谨急忙赶往马府,开门见山的说:若仇人近在咫尺却不敢言明,不但枉为人子,将来马家也必然处处受制于人"。郑敦谨的坦诚终于让马毓桢卸下心防,他向郑敦谨吐露了一个隐藏已久的秘密。
父亲赴任两江总督除了剪除湘军势力,还负有追查天国圣库的使命,马毓桢此言一出令郑敦谨震惊不已。
太平天国
当年太平天国席卷了大半个中国,无数的金银财宝使天国圣库不断膨胀,据说财富最多时累计达到一千八百万两白银,而当时清廷国库只有二十万两,这笔传言中百倍于清廷国库的巨款,不知令天下多少人觊觎!连慈禧太后都垂涎不已。
然而天京城被攻破之后,上至将领下至士兵都开始疯狂掠夺天京财物,湘军主帅曾国藩对朝廷奏报时却称,除了两方"伪玉玺"和一方"金印"根本没有传说中的天国圣库。
面对种种疑点慈禧下令追查天国圣库,而曾国藩则全力为湘军掩饰辩解,他深知湘军如同太平天国的宝藏一样,是清廷的心腹大患,于是断然决定将自己一手创办的湘军强行裁撤,如此一来君臣关系趋于缓和,朝廷也不再追查圣库之事,由于曾国藩高明的退让,天国圣库一事最终不了了之。成为一桩百年疑案。
当然,如此巨大的财富不知去向,或落入某些人手中,紫禁城中的最高当权者每每思虑起来必然觉得寝食难安,马新贻赴任两江总督,还负有追查天国圣库的秘密使命,马新贻接替了本不该属于他的两江总督,这就是他必须死的原因。
慈禧太后
湘军虽然名号不在,但是势力根深蒂固,连中央朝廷都难以撼动,即使刺马一案与湘军有关,朝廷也未必有决心撕破脸皮同湘军决裂。
毕竟马新贻一人的性命与大清江山相比微不足道,湘军难以撼动,天国圣库一事更是不能触碰,若是深究,查明刺马案与天国圣库有关,势必就会暴露马新贻背负太后秘密使命一事,慈禧与曾国藩的明争暗斗一旦公诸天下,必然引起朝野震惊,万一激起湘军兵变,后果更是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