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十一月,康熙帝在京师西郊的皇家苑囿畅春园病倒了,原以为是个小风寒,谁知到了十三日晚竟然龙驭宾天了。
噩耗传来,皇宫上下顿时沉浸在一片哀嚎声中,
当夜,康熙帝的遗体送还紫禁城,安放在了乾清宫......
正当众人为皇帝猝然离世而悲伤之际,
他们突然想起来一个令人惊慌的问题:皇位继承人是谁,老皇帝去世前有没有交代?
这下大家都慌了神,
诸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早就爆发了,倘若康熙帝没来得及交代,只怕会发生更大的乱子来。
就在众人暗自猜测新君人选时,却被之后所发生的情况惊得目瞪口呆:
九门提督隆科多“先护送雍亲王回朝哭迎,身守阙下,诸王非传令旨不得见”,次日至庚子九门皆未启
........;
次日公布了康熙帝的遗诏,选定皇四子胤禛来继承大统
。
震惊之余,众人免不了在心中嘀咕:如果先帝真的留下了遗命,谁敢不遵从呢,用得着隆科多如此忙乎吗?
就连胤禛的生母德妃乌雅氏的反应也令人疑窦丛生:哪有儿子当了皇帝,母亲却决意“从殉”先帝的?
无论如何,皇四子胤禛捷足先登成了新君雍正帝,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在胤禛继位的过程中,无可否认的是隆科多的“机括”作用,
他作为老皇帝康熙咽气前唯一在旁的关键人物,又是手握兵权负责京师警备的九门提督,
是皇位继承人绕不过去的关口,他虽算不得一言九鼎,但至少是握有很大的选择权,
可以说隆科多完全可以随机应变,来操纵皇位继承人选,
结果隆科多却没有选择“众望所归”的八阿哥、十四阿哥,要知道八阿哥一派早已得到众多王公大臣们的支持,
就连隆科多的父亲佟国维,都曾立场鲜明地站在了八阿哥一边,
何况还有使用“正黄旗之蠹”出征的抚远大将军、十四阿哥易获得不少人支持,
反倒是四阿哥看起来要逊色多了,
倘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隆科多站错队了,势必会将自己连同整个家族拖进深渊,
可向来谨慎的隆科多,最终还是冒险倒向了“冷门人选”四阿哥胤禛,为何?
有必要先来简单回顾一下玄烨母家的历史。
隆科多与四阿哥胤禛的特殊交集——皇贵妃佟佳氏
当年,孝庄带着她八岁的孙子玄烨进入了康熙朝后,本想度过一个安稳的晚年,
谁料“四大辅臣”中资历最浅的鳌拜,竟一步步走上了专权的道路,
面对愈发混乱的形势,正黄旗的首辅大臣索尼选择了默许,
同为镶黄旗的遏必隆,凡事唯鳌拜“马首是瞻”,
清初两黄旗与原属于多尔衮的正白旗矛盾重重,三人十分默契地打压正白旗的苏克萨哈,
原本孝庄乐于见到四大辅臣相互制衡的局面,可形势的发展却大大超出了她庄的预料,
鳌拜的势力越发盘根错节,渐渐将孝庄祖孙俩推入了被动的局面。
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孝庄采取了过渡性步骤,
早早地就为孙子玄烨选择了一批后妃:
将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遏必隆的女儿钮祜禄氏、玄烨的舅舅佟国维的女儿佟佳氏,以及两黄旗的几名女子统统选进了后宫.......
唯独鳌拜本人的女儿落了选,仅仅被指婚给了禇英的后人敬谨郡王兰布为福晋。
孝庄册立索尼的孙女为赫舍里氏皇后的谕旨颁布后,
也使得索尼、遏必隆、鳌拜这三名抱团取暖的辅臣产生了难以修复的裂痕,
遏必隆、鳌拜在私下大发牢骚:满洲下人之女,岂有立为皇后之理?
遏必隆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钮祜禄氏被册封为皇后,而鳌拜自然对自己女儿没能入选耿耿于怀,
无论如何,孝庄执意将索尼的孙女推上了后位。
毫无疑问,玄烨与赫舍里氏、钮祜禄氏的结合都带有很强的政治目的,
孝庄祖孙也很快看到了成果:
玄烨大婚不久,首辅索尼就去世了;遏必隆因反对立索尼的孙女为皇后,将索尼家族得罪了个彻底,成了光杆一条;苏克萨哈被鳌拜凌迟;鳌拜被玄烨擒拿.......
鳌拜被清除后,遏必隆也被削去太师衔及公爵.......
可以说,赫舍里氏、钮祜禄氏这两个女人尝尽了父辈卷入政治斗争带来的苦涩心情,
唯独玄烨的表妹佟佳氏,她这一角色多少有些不同。
孝康皇后
清初的佟氏家族,有不少人官至高位,在当时有“佟半朝”之称,玄烨的生母孝康皇后便出身于这个家庭,
由于清初有这样一个规定,皇子们要“避痘”养育在紫禁城之外,
因为不住在宫内再加上皇子与生母不能随意见面,玄烨与生母佟佳氏接触的机会根本就不多,
直到约莫顺治十六年前后,玄烨扛过了天花后才得以重返皇宫,但当时他与母亲聚首之日,也所剩无几了,
同所有孩子一样,玄烨对自己的生母自然很亲近,尤其是他瞧见了父亲顺治整日围着董鄂氏打转,而母亲佟佳氏却被冷落一旁,
使得年少的玄烨对自己的额娘的依恋之外,又多了许多同情,
可没等他享受多少母爱、也没来得及给予母亲关爱,佟佳氏就撒手人寰了。
很多年后,年迈的康熙帝玄烨回忆起儿时的情景时,
还很心酸地说自己“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这份缺憾使得他对生母的家族都极尽宠信殊常,
对于表妹佟佳氏,既有夫妻之情,又有兄表之情,甚至还融入一部分他自觉对额娘所欠之情。
但碍于前两位皇后赫舍里氏、钮祜禄氏短命而亡的缘故,玄烨迟迟未将佟佳氏晋封为皇后,只将她册封为了离后位仅半步之遥的皇贵妃。
佟佳氏的温婉与端庄,不输于玄烨的前两任皇后,她的命运也同她们一样波折。
康熙帝是个很细心周到的人,佟佳氏嫁入皇宫十几个年头都未能生育,
正巧赶上尚未进封主位的乌雅氏在康熙十七年(1678年)生下了儿子胤禛,康熙便将这个儿子交给佟佳氏抚养,即后来的雍正帝。
佟佳氏曾在康熙二十二年生下过一个女儿,可这个女儿连父亲玄烨的面都没见过,就早早地夭折了,
此后佟佳氏再未生育,一心将自己的一腔母爱都给别的妃嫔的儿女,
尤其是将四阿哥胤禛
视若己出,直到十年后她去世,
佟佳氏在临终前一天才被晋封为皇后,只可惜迟延了多年的册后之举,未能挽回她的生命,册立盛典被丧礼取替。
对于胤禛来说,能被有这样特殊背景的皇贵妃抚养,自然是幸运的,
怕是当时他都没想过,日后佟佳氏一族也会成为他登上帝位的一大助力。
康熙帝与佟佳氏家族
康熙帝的外祖父叫佟图赖,曾追随努尔哈赤征战南北,
到了顺治八年,顺治帝“笃念前劳”授予佟图赖三等子爵,世袭罔替,
佟图赖共有两子一女:长子佟国纲、次子佟国维以及女儿佟佳氏(康熙帝的母亲),外孙玄烨登基的佟图赖早已去世,
到了康熙十六年的时候,玄烨追赠外公佟图赖一等公爵,这个爵位由玄烨的大舅佟国纲承袭。
佟国纲这个人非常跋扈,当时权倾朝野的索额图见到佟国纲都非常谦恭,而佟国纲似乎也觉得自己比索额图等人还要高一等,向来都是“神态傲慢”,
哪怕面对皇帝外甥,都俨然一副长辈对于晚辈的居高临下的态度,
这位目空一切的皇帝舅舅,最终阵亡于乌兰布通战役中。
康熙帝玄烨对佟国纲相当的宽容,但是甥舅二人的感情却比不上玄烨与二舅佟国维的感情。
玄烨的二舅佟国维与其兄长佟国纲有很大的不同,
或许是因为他比外甥玄烨年长11岁的关系,两人都是在满汉文化熏陶下成长的,玄烨很是欣赏这个文武双全、处世又比较谨慎的二舅,
佟国维的人际交往能力也比佟国纲强上不少,完全没有跋扈派头,反倒在大臣中很有威望,
这也是玄烨看重这个二舅的原因之一,一度将很多实际事务委托给佟国维办理。
前面说到皇贵妃佟佳氏是佟国维的长女,其病故后,佟国维又将幼女嫁给了外甥康熙,这位小佟佳氏被封为了贵妃,
从这里不难看出,一个家族固宠的手段,哪怕佟佳氏是康熙实打实的外戚,都不敢有一丝松懈,不断在想办法巩固他们与皇家之间的关系,亲上加亲便是一种,
而玄烨在皇贵妃佟佳氏(孝懿仁皇后)去世后,也授予了岳丈兼国舅佟国维世袭罔替的一等公爵位。之后更是宠信有加,就连后入宫的贵妃小佟佳氏也无形中成了后宫之首。
可惜,甥舅二人的感情最终因“废太子”事件,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说起来,权贵世家免不了要为日后做打算,
康熙四十七年太子胤礽被废掉之后,康熙帝玄烨就放出话来,让众臣保举诸皇子中可为皇太子者,还强调自己会“众议谁属,朕即从之”,
可等几乎所有大臣都一致保举八阿哥胤禩的时候,玄烨却推翻自己原先的承诺,
想想也是,群臣如同一个鼻孔出气似的,
这在已过花甲之年的玄烨看来,这一群人难道不是等着自己咽气的意思吗?然后高高兴兴地拥护新君即位?
玄烨越想此事,心中怒火越旺盛,先不说八阿哥尚未当上皇太子,即已如此广得人心,
就连一向与自己关系颇好的二舅舅,竟然也站在了八阿哥一边,
玄烨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群臣中玄烨的二舅佟国维自然首当其冲受到责难。
这康熙帝当起爹来实在是尽责得很,在儿子的教育方面从来不敢有任何松懈,
皇子皇孙六岁就要开始起早贪晚地读书,书法、骑射乃至科学与技术都要学习,
结果培养出一堆优秀的儿子,老了却要为继承人问题忧心,
而此次议储,八阿哥众望所归理应被立为太子,
可偏偏玄烨觉得自己的皇权遭到了挑衅,甚至怀疑幕后有人操纵此事,
最终以八阿哥“未尝更事,近又罹罪,且其母家亦甚微贱”这些理由,草草结束了会议。
此时他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已经不是哪个儿子当储君的问题了,
而
是哪个大臣谋划的此事,比如二舅佟国维的嫌疑最大........毫不犹豫就将其罢了职...
....
其实佟国维也年老力衰了,离开官场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可诺大个家族难道就此要与皇家生分了吗?
当然不是了,
这一重任将转交到他的第三子隆科多身上。
扮演多重“角色”的隆科多
佟国维一生多育,共有11个儿子,至少有两个女儿,隆科多是其第三子。
隆科多的起步点不高,毕竟在他之前都是伯父与父亲与皇帝打交道,当时的隆科多在担任犬房头领一职,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也就是牵狗跟随主子行走,
他也因为带领犬房之人违法乱行,被皇帝表哥革去副都统、銮仪使、犬房头领等职,在一等侍卫行走。
在其父佟国维因为储君废立的问题,惹恼了康熙帝之后,隆科多渐渐从家族中脱颖而出,
先是高升为军统领事,其后就是步军统领,
他在康熙朝担任这一重要的职务,前后达十一年之久。
这一转变其实很突兀,或许跟他处世的性格圆滑有关,但更多的是他相当聪明地将自己从储君废立的漩涡中,火速摘了出来,
否则他这个“与大阿哥相善”的人,如何能担任保卫玄烨安全、巩固皇权统治方面所起的重要作用的步军统领呢?
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必然是深得康熙帝信任的人,也必然不是与阿哥们往来密切的人。
这一点从康熙五十五年发生的一件小事上就能看出,
当时八阿哥胤禩“染患伤寒”,康熙帝就下令让
固山贝子苏努、舅舅佟国维、大学士马齐、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鄂伦岱、侯巴浑德
,同往看视允禩病,
这些被指定的大臣,除去巴浑德外都是胤禩的拥护者,甚至四阿哥胤禛也被点名去探视,
被老父亲怀疑是八阿哥党羽,偏偏没有隆科多........
可见隆科多不知采取了什么办法,竟迅速扭转了玄烨将他视为胤禩党羽的看法,由此获得了信任。
隆科多在康熙朝晚期的政治舞台上,扮演了重要角色,在玄烨的全部亲戚成员中,只有他既为皇帝主要心腹,又是得力助手。
先不说步军统领的重要程度,其实玄烨也交付过他很多任务,比如让他留意京城的动向、让他秘密探取朝野上下、以及诸皇子们的情报等等,
不过玄烨也是反复叮嘱隆科多,要对其父佟国维保密.......诸如此类。
可获得玄烨如此重用的隆科多,后来却迟迟未能继承父亲佟国维的爵位,
原因是佟国维去世后,有司就已请旨由佟国维之子承袭一等公爵,这道折子却被玄烨压了下来,
直到玄烨去世将近四年的时间里,玄烨都未将佟国维的爵位交给他的任何一个儿子,当然包括隆科多,
原因不明。
隆科多,为何要冒险倒向胤禛?
爵位对于一个世家大族来说,当然是极其重要的,对于未能承袭父爵,隆科多的内心肯定是极为不满的。
说起来,当初佟国维站队八阿哥“折足”之后,这一家子似乎摸清了玄烨的意图,及时调整了自己的政治立场,
这才有隆科多受到重用、家族依然光鲜的一幕,可老皇帝玄烨迟迟不肯批复袭爵的折子,
等到未来新君上位,他这九门提督能否坐得住又是另一个问题,
想到这些,隆科多自然也要留意几位皇子了。
玄烨晚年,皇十四子胤祯的地位在诸皇子中最为突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玄烨心中的继承人,
当然,玄烨的心思很难猜,他心目中的继承人到底是谁?
对于所有人都是一个谜。
倘若他真选择了十四阿哥,让他出征建立威望后应该及时召唤回身边才是,可康熙没有这么做,继续让他驻扎在西宁;
以至九阿哥都颇为失望地说“皇父明是不要十四阿哥成功,恐怕成功后难于安顿他”,所谓“难于安顿”就是不想把皇太子的位置赏给胤祯。
何况胤祯还是“八爷党”,出钱出力帮助八阿哥参与夺嫡。
那么,八阿哥怎么样?
对于隆科多来说,选谁也不能选八阿哥,当初他为了撇清跟八阿哥的关系可谓十分卖力气了,即使八阿哥不计较此事,但站在他那一边的权贵太多,日后若是八阿哥登基,他们佟佳氏也不见得能捞到多少好处;
如此看来,是没得选,只得选四阿哥胤禛了。
说起来,四阿哥胤禛与他还有一层似近非远的关系,皇贵妃佟佳氏是隆科多的亲姐姐,而胤禛也被佟佳氏抚养到了十岁,
这么说来,胤禛称呼隆科多为“舅舅”是无可厚非的,而隆科多也当然很高兴四阿哥通过这层关系来拉近两人的距离,
心思一向缜密的胤禛自然不会错过隆科多的失落,
聪明的两个人,似乎从“舅舅”这一称呼上就达成了某种共识,
当然,隆科多冒险将筹码押注在四阿哥身上,自然也是进行过一番比较的,四阿哥势力看起来薄弱,但每次皇子们闹出什么动静,这小子就溜得特别快,很少能让康熙皇帝挑出多少错处来,
反倒屡屡获得夸赞,一看就是个能成事的人,
另外,隆科多虽有些看不起年羹尧,但不得不承认,年羹尧是四阿哥最坚实的后盾,
除了十四阿哥,这众多皇子谁还背靠着军权呢?
隆科多越想就越是这么回事,最终决定来冒这个风险。
不过为了避免给康熙帝留下结党营私的印象,
实际上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直到雍亲王带领隆科多等人一道盘查京通各仓时,长达九天的时间里,胤禛与隆科多二人才算有了单独且密集接触的机会,
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候,二人才将话说出来,并且约定了什么。
康熙帝去世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很难说,
结果却是四阿哥最终胜出,而隆科多也换取到了特殊的回报:
雍正帝即位之后,因隆科多拥戴有功,命其与大学士马齐总理事务,并且承袭一等公的爵位,加授为吏部尚书。
后加封为一等阿达哈哈番,并令隆科多的长子岳兴阿承袭。而隆科多的次子玉柱从侍卫的身份被授为銮仪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