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2年，俄国军队成功抵御了拿破仑的侵俄战争，拯救了俄国。1813年，沙皇亚历山大一世亲自率军深入欧洲。他横扫欧洲，把被拿破仑夺走的皇冠还给欧洲的君主们，俄国得到了欧洲的尊重和惧怕。1814年3月19日，以亚历山大一世为首的反法盟军进入巴黎。
欧洲在他的脚下。在伦敦，新诞生的、未来的英国女王，以他的名字命名为：亚历山德拉·维多利亚。在柏林，城市主广场被命名为亚历山大广场。在巴黎的沙龙上，他对宪法和自由的论点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巴黎人着迷于俄国皇帝挺拔的背影，迷人的身材，金色的头发，容光焕发的蓝眼睛和温柔的笑容。在维也纳，人们也称赞他。战胜拿破仑后，他被隆重地誉为“神恩”。他是欧洲人眼中完美的王。
然而，回到俄国的亚历山大一世，不再是那个只梦想着给大家自由和福利的年轻人。
曾经的他，秘密组织过近臣委员会，由他的朋友们组成，探讨宪法、半选举产生的元老院和废除农奴制。
曾经的他提拔了斯佩兰斯基。这位开明的人文学者被任命为副司法大臣，并很快成为亚历山大一世的国务秘书。他提议了一种几乎类似美国的体制，让沙皇成为类似总统的人物，成立半选举产生的立法机构和独立的司法机构，这几方面通过一个国务会议联系起来。他主张贵族需要达到一定资格才能参政，公开抨击农奴制。他的思想是对贵族与生俱来的统治、支配、占有农奴的特权的威胁。斯佩兰斯基卑微的出生、激进的改革、亲法的文化背景，让他树敌颇多。
亚历山大一世接受了一部分斯佩兰斯基的激进改革方案，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务议事会和一个名义上的各部大臣委员会。但在遭到各方反弹后，继续施行专制统治。
亚历山大一世在自由主义和独裁统治之间摇摆不定。他深知农奴制的罪恶，但他也清楚，想要推行改革，唯一的途径就是自己施行专制。
父亲保罗一世的命运也始终提醒着亚历山大一世，挑战贵族豪门和他祖母叶卡捷琳娜二世的那种独裁体制，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而在内心深处，保罗一世的军国主义对他的影响同样根深蒂固。
此时的亚历山大一世因成功而自负、放纵；同时父亲保罗一世的影响展露无遗，他患上了吹毛求疵、偏执狂的心理疾病。一切都应该是对称的、无瑕疵的、整洁的。他坐姿完美，制服无可挑剔，即使在寝宫，也不会穿着随便。40岁的他有重度强迫症。在他的桌子上，同样大小的文件总是整齐地摞在一起，房间的家具严格按照要求摆放，决不能移动椅子或者花瓶。
现在，亚历山大最亲密的盟友，已经不是开明的改革者斯佩兰斯基了，而是加特契那的老兵阿拉克切耶夫伯爵。
阿拉克切耶夫的格鲁济诺庄园呈现出一种灰暗的、军国主义的完美：一切都井井有条，非常整洁，但却是以对庄园内农奴的残酷统治为代价。然而亚历山大却很喜欢这种完美。后来他部分受此启发，在国内推行了一项庞大的新工程：把士兵及其家眷安置在军事殖民地。
在军事殖民地，军人及其家属可以通过农业自食其力，减少庞大军队的巨额开销。看上去是个好主意，但在执行层面却严苛残酷。在军事殖民地，一切都一样，从房子到花盆。起床、取暖、工作，一切都有严格的规定。7岁以上的儿童开始入伍，一切听从指挥官而不是父母，小错误也会遭到体罚。阿拉克切耶夫是沙皇计划的狂热管理者。
不久，军事殖民地发生反抗，但被残酷镇压。亚历山大嘉许阿拉克切耶夫的残暴，曾表示：“必须建设这些殖民地，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要在从圣彼得堡到乔多瓦的路上铺满死尸。更困难的事情我都解决过，在这个问题上，我也一定要得到服从。”曾经梦想给所有人自由的亚历山大，但现在没有任何自由主义的痕迹。
然而在全欧洲，革命的思潮在蓬勃发展，自由主义的精神在闪耀。革命也在威胁俄国。
1820年10月28日，他接到了令人不安的消息：他心爱的谢苗诺夫斯基近卫军团哗变了。而在他自己的近卫军里也有一些秘密社团，其成员是一些自由派贵族。他们从巴黎回国后，决心推翻沙皇的独裁统治。亚历山大在听取有关社团情况报告时，发现名单上甚至出现了熟悉的人的名字：特鲁别茨柯依、穆拉维约夫兄弟，沃尔孔斯基、彼斯捷尔……此时，他感到更多的应该是一种无奈和无力感吧。“我无法对他们太苛刻，曾几何时，我们志趣相投。”亚历山大一世没有下令绞死密谋者，“我分享和鼓励了这些幻想和错误。所以我不应当打破他们。”
渐渐地，亚历山大一世开始不理朝政，他在给法国外交官的信中谈到：“王位不是我想要的。如果能改变自己的生活，那我一定要去做。我承认，有时我想了结我自己。”父亲的死亡把他送上了王位（关于保罗一世，可翻阅《父亲被母亲废黜并遭谋杀，为何保罗一世依旧要走父亲的老路？》），牺牲了无数士兵的生命，无休止地为了荣誉而战，可如今一文不值。他引用了圣经中的一句话“我看见阳光下的一切都是浮云。”
预感到无力改变一切的亚历山大一世是真的累了，他考虑退位，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弟弟。弟弟尼古拉大公的妻子在日记中写道“亚历山大在谈到自己的退位时说‘如果你能替我接手这个位置，我该多欣喜啊，我会在人群中为你高呼万岁’。”
亚历山大给老朋友彼得·沃尔克斯基公爵写信，“我即将半岛克里米亚去，开始我真正的生活。我为国家工作了25年，该休息了。”但最终，他去了偏远的塔甘罗格省，过上了“田园生活”。然而2个月后，亚历山大忽然患病离世。亚历山大一世的突然离世留下很多疑点，传言说，他导演了自己的死亡，其实他还活着。
奥地利外交大臣梅特涅评价亚历山大一世，“没有能力坚持同一种思想体系，抛弃了雅各宾主义而拥抱神秘主义，《人权宣言》被阅读《圣经》所取代”。然而亚历山大的矛盾和纠结无人能解，或许就只能选择逃避。
不论如何，亚历山大一世终于撂下了肩上的重担，把他交给了继任者。罗曼诺夫的俄国之车开始下坡，并且在加速度的作用下越来越急速地向终点驶去。然而谁又能阻止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