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和宋庆龄的10年婚姻中,原本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1922年6月,结婚7年的宋庆龄发现自己怀孕了,又激动又紧张。可还没等她告诉孙中山这一喜讯,广东军阀陈炯明发动兵变,包围了孙中山的寓所粤秀楼,准备活捉孙中山。
可宋庆龄却说什么都不肯和孙中山一起逃出包围圈。孙中山带着女人,势必引人注目,会大大降低逃脱的可能性。更重要的是,自己有孕在身行动不便,她不想拖后腿。
宋庆龄没有将怀孕之事告诉孙中山,否则他更加不会单独离开。经过再三争辩,孙中山不情愿地先行离开,却将自己全部卫士都留下来保护宋庆龄。
宋庆龄逃脱的过程凶险无比,在弹药几乎用光的情况下,她穿着孙中山的衣服,戴着孙中山的帽子假扮成男人突围。途中她筋疲力竭,实在是跑不动了,苦苦哀求卫士开枪将自己击毙。
好在忠心的卫士们将宋庆龄架起来继续赶路。可是她不幸被尸体绊倒,等到了好友、岭南大学校长钟荣光家里,刚刚两个月还未成型的胎儿便流产了。
失去孩子这件事给宋庆龄夫妇造成的伤害,怎么估量都不过分。她从此失去生育能力,一生都为妇科疾病所困扰。
新中国成立后,宋庆龄已是快60岁的年纪。虽说不再担心安全问题和生活问题,但她精神上很孤独,每天面对着空荡荡的房子,似乎感觉到缺了点什么。缺什么呢?缺孩子的欢声笑语。
细心的工作人员察觉到这一点,他们约定好,不管谁家新得了小婴儿,必定带到宋庆龄跟前要她亲一亲抱一抱。每到这时,宋宅内外便充满了欢声笑语。
逢年过节,她也要邀请身边工作人员的小孩子到家里做客,见到小客人们吃得津津有味,她就会高兴地用上海话赞美道:“你们看,有趣得来,有趣得来!”
隋家两姐妹隋永清和隋永洁,就是这样走入了宋庆龄生命中。
隋永清是宋庆龄第二任警卫秘书隋学芳的大女儿,1957年出生。她还在襁褓中时,便是个漂亮的小女婴,被宋庆龄抱到怀里时不哭不闹,睁着大眼睛甜甜地笑了一阵后,毫不客气地朝宋庆龄身上撒了一泡尿。
宋庆龄爱干净尽人皆知,大家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拭换衣服,谁知宋庆龄却毫不介意,还连呼与隋永清有缘。
原来江浙沪苏沪一带有个风俗,凡是孩子第一次被外人抱在怀中时就拉屎撒尿的话,说明他们前世有缘。宋庆龄与隋永清的缘分,就在这第一次见面时拉开了序幕。
右三隋永清
两年后,隋家的二女儿隋永洁出生,宋庆龄同样非常喜欢这个乖巧的女孩子。由于工作原因外加没有住房,隋学芳就把家安在了宋宅内,他常常在上班时间将姐妹俩带去同宋庆龄玩耍。
1963年9月底,隋学芳喜得贵子,一高兴多喝了几杯,结果突发中风身体偏瘫,家庭经济捉襟见肘。
在这种情况下,宋庆龄毅然决定亲自照顾隋氏姐妹,将自己每月工资匀出一部分,直到她们踏上工作岗位为止。
值得注意的是,宋庆龄并未将两姐妹收为养女,只是代为抚养而已。很多书或文章将隋家两姐妹称为宋庆龄养女,这种称呼是完全错误的。1995年12月出版的《宋庆龄来往书信选集》一书中,有三封信提到隋家姐妹,注释中均称隋永洁是“宋庆龄身边工作人员的女儿”。
不止隋氏姐妹,花匠安茂成的孩子出生后,宋庆龄也出钱帮他抚养。她因为这些花销,几乎成为“月光族”,其博大的胸襟可见一斑。
比起妹妹隋永洁,隋永清在宋庆龄身边呆得时间更长。她来到宋庆龄身边后,首先面临着如何称呼宋庆龄的难题。
秘书等工作人员称呼宋庆龄为“首长”,照顾她生活的李燕娥称她为“太太”。当隋永清鹦鹉学舌地叫宋庆龄“太太”时,她总是摇摇头,觉得不合适。
直到有一天,隋永清不经意喊墙上挂着的宋庆龄母亲照片为“妈妈太太”时,宋庆龄觉得这个叫法很有意思,从此,她便成为隋氏姐妹口中称呼了几十年的妈妈太太。
两个活泼漂亮的女孩子来到宋庆龄身边,每天唱唱跳跳,给她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宋庆龄很爱她们,将许多精力倾注到她们身上。
隋永清长得比较漂亮,能歌善舞,家里来客人,宋庆龄往往会请她给客人表演唱歌、跳舞、弹钢琴,周恩来有时前来,也会带她们到花园散步。有一张周恩来左右手牵着两个小姑娘的照片,那就是隋永清和隋永洁。
虽说自己只是两姐妹的监护人,宋庆龄却对她们有着发自肺腑的疼爱与欣赏。1960年4月26日,宋庆龄写信给《中国妇女》杂志社,将隋永洁5个月时拍摄的一张照片附寄过去,建议杂志将这张照片在六.一儿童节时作为封面或插图刊登。
隋永清小时候非常淘气,并不讨工作人员的喜欢,但宋庆龄性情温和,允许她捣乱,谁知有一次险些闹出大事端来。
原来,隋永清从二楼窗户沿着屋檐爬到房顶上去了。一个踉跄踏空掉下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宋庆龄慌了神,强稳着情绪喊隋永清:“小宝贝,千万别动啊,你看着我就行。”最后隋永清被人从窗户拽了回去,才有惊无险。
这事儿过后,保姆李燕娥劝宋庆龄严厉管教隋永清,宋庆龄认为孩子太小,说大道理也听不懂,她还欣赏地说道:“小孩子这个年龄就是这样。她爬那么高,还站那儿唱歌,至少这孩子勇敢、不怕高。”
隋氏姐妹后来回忆起宋庆龄,感受最深的就是平等和自由。她们一直都在一起吃饭,饭后面对面坐着聊天,不像长辈与晚辈,完全就是朋友关系。
在物资紧张的岁月里,宋庆龄生活也十分简朴。她常常穿一身灰扑扑的布衣,手里拿着块洗得发白的手绢,但对于二姐妹,她却十分慷慨大方。
她会亲自挑选时髦的料子,一次性就做好几条裙子给两个女孩,还有冬天的小羊羔皮大衣,样式新颖,穿出去人人称赞。每天早上起床,宋庆龄都要亲自帮她们梳头,在马尾系上漂亮的蝴蝶结。
隋氏姐妹小时候给宋庆龄带去了很多快乐,可随着她们渐渐长大,烦恼也逐渐涌现。
特别是隋永清, 由于宋庆龄常常带她去见非常重要的客人,诸如周恩来,诸如柬埔寨的西哈努克亲王。客人们自然会对隋永清夸赞一番,这也间接给她造成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自以为高人一等并且希望享受特权。
17岁左右,隋永清早恋,更是变得难加管教。宋庆龄已经算是非常开明的教育了,但在当时隋永清眼里,她就是思想封建的代名词。宋庆龄提醒她“爱是责任,是一种生活态度”,可隋永清丝毫听不进去。
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两姐妹便缠着宋庆龄,要她找外国友人帮忙去专供外宾的商店里买东西。
宋庆龄一向非常反对利用特权谋取私利,可她太爱两个孩子,不忍心看她们失望。加上两个女孩子摸透了她的脾气,成天纠缠不已。没办法,宋庆龄只好委托友人帮忙购买肉色丝袜、卷发器、手表等物。虽然都是自己掏钱,但这种感觉令她难受极了。
为宋庆龄写传记的友人爱泼斯坦很看不惯隋氏姐妹的行为,责怪她没有把隋永清教育好,宋庆龄对此无奈地说:“确实,我管不了她的行动和她那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样子。”
爱泼斯坦
隋永清早恋时,宋宅的电话成天响个不停,不是打进来就是打出去,宋庆龄认为自己当时老发荨麻疹,就是被她气出来的。
有一天吃午饭时,恰好电话铃响了,秘书张钰负责接听电话,一听是隋永清男朋友打来的,她就记录后传话给隋永清。谁知隋永清突然大发脾气,责怪张钰为何不喊她听电话。
张钰是国家工作人员,被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姑娘训了一通后也不示弱,称自己是按纪律办事,并说今后吃饭时一律不许传电话。
隋永清不依不饶,把这事闹到宋庆龄那里。宋庆龄出面,要隋永清向张阿姨道歉,谁知隋永清一头扎进宋庆龄卧室不出来,而秘书未经同意不得进入卧室。最后,还是宋庆龄写了张条子给张钰,说隋永清发高烧了,算是为她的不道歉找了个理由。
1974年6月23日,已经年迈体衰的宋庆龄在出房门时,毛毛躁躁的隋永清突然推门而进,宋庆龄受到惊吓摔了一跤。因为担心隋永清会为此受到工作人员批评,她不让保姆请医生,也不让告诉警卫秘书杜述周。
可是由于摔伤太重,这事最后惊动了周恩来,李先念副总理特向寓所工作人员下指示,接受这次教训,不要再发生类似摔跤事。宋庆龄闻讯后嘱咐杜述周说这只是一个偶然事件:“我怎么知道永清要进来?或者她怎么知道我要出去呢?请早一点送达,我的摔跤不要责备任何人。”
隋永清后来成为一名演员,在1980年23岁时候嫁给了年纪比她大14岁的侯冠群。宋庆龄并不很赞成这桩婚姻,友人伊罗生见她情绪不太高。但她还是专门请人制作了字体烫金的大红请柬,在北京寓所中为二人举办了婚礼。
将隋永清送出家门后,宋庆龄又开始为隋永洁的前途焦心。
尽管现在看到的文章,大多都是隋永清回忆宋庆龄的往事,但实际上,宋庆龄最喜欢的孩子,是乖巧懂事的隋永洁。
隋永洁很想去美国留学,1978年秋天,宋庆龄将此事告诉好友海伦·福斯特.斯诺夫人,并请她帮忙疏通关系、联络学校。
斯诺夫人
仅靠工资、开销又大的宋庆龄,还要帮隋永洁筹集出国经费,为此她拖着年迈的病躯回到上海,第一次出售家里的旧物,还第一次接受了公款补助。
到美国读书需要花费很多钱,宋庆龄还要替隋永洁添置衣物和准备旅费,各方面支出大大增加。思来想去,她决定将毛皮长袍13件、捷克斯洛伐克制造的电唱机1台、显像管1只、轮船模型2件等物品变卖出售。
根据估价,这些旧物只能卖2347.64元,相对于留学费用完全是杯水车薪,宋庆龄对此失落极了。
半个月后,警卫秘书杜述周将此情况报告给上级部门,组织上给予补助1万元。按照宋庆龄的脾气,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一分钱的,但这次,她回信说自己只能收下这笔钱,因为“等用款子”。
宋庆龄因经济拮据而变卖旧物的举动也被中央得知。1979年2月,时任副主席的叶剑英致信中共上海市委书记彭冲,决定从国家财政中拨款五万元以作支持。
叶剑英
1979年5月10日清晨,宋庆龄5点钟起床送隋永洁去机场,离别虽然难过,但她为隋永洁能出国深造感到快乐,字里行间充满了幸福感:“我知道她在相当的时间内是会很想家的......她是一个勤奋的姑娘,而且从没给我带来麻烦。”
即使隋永洁到美国读书后,宋庆龄依旧为她的学习、生活和健康状况牵肠挂肚,也为筹集钱款发愁。1980年1月12日,她写信给寓居美国的孙科妻弟陈志昆,恳请陈设法提取1923年她存入美国国际银行的500美元,因为隋永洁的助学金数目很小,只够支付住宿费和学费,平时靠省吃俭用,才能买一副上课时用的最廉价眼镜。
宋庆龄对隋氏姐妹倾尽了全部的爱心和耐心,但她在晚年时,并没有享受到天伦之乐。隋永清自从结婚搬出去住后,尽管宋宅大门永远朝她打开,她却几乎没有踏进过一步。隋永洁远在大洋彼岸,一年也回不来一次。宋庆龄很思念这两个孩子,可惜雄鹰已经在天空展翅翱翔,完全忘了地面的窠穴。
宋庆龄曾对保健医生流露过真情实感,当谈到自己感到年迈孤独时,她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
1981年5月初,宋庆龄进入弥留之际,工作人员给在外面拍戏的隋永清发了电报,隋永洁也恰巧跟着代表团来华访问。只可惜,隋永洁伏在病榻前,不断向宋庆龄问安,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宋庆龄这时已昏迷不醒了。
探望宋庆龄的当天晚上,隋永洁刚刚回到北京饭店,就接到宋庆龄逝世的噩耗。在宋庆龄逝世时,两个由她抚养长大的孩子,都没能出现在病榻前。
尽管如此,在宋庆龄的遗嘱中,她将全部积蓄共分给10人,最少的五百元,隋氏姐妹获赠最多,隋永清五千元,隋永洁一万元。在她的心中,始终牵挂着这两个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