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6月,被苏联红军俘虏了5年之久的溥仪,趁着房间里其他人都不在的空当,一把拉过侄子毓喦:“我决定立你为太子。”
青年溥仪
此时溥仪自身尚且难保,他立下的继承人含金量自然也高不到哪去,可毓喦依旧被这个事实惊住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了争夺太子地位自相残杀。如今,这个大帽子“咣当”一声砸自己头上,看来自家祖坟必定是冒了青烟。
想到这里,毓喦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向溥仪磕头,喊他“皇阿玛”。在溥仪的带领下,两人鬼鬼祟祟地向着想象中的“列祖列宗”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随后溥仪又面容严肃地强调,毓喦要和他一样,以恢复清朝基业为毕生目标。
已被幸福砸晕的毓喦,此刻就算溥仪要求他上天摘星星也敢去试试。他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这种完全服从的态度,才被溥仪选中做了他的继承人。
晚年毓喦
溥仪身边有三位近亲侄子,分别是毓嵣、毓嶦和毓喦。溥仪在《我的前半生》曾多次提及三人,还亲昵地称呼他们为小秀、小瑞、小固。
毓嵣和毓喦都是道光皇帝第五子勤亲王的曾孙,毓嶦则是出名的“鬼子六”恭亲王奕䜣的曾孙。
三人均在十几岁便投奔了身在伪满洲国的溥仪,在溥仪的监督下读书。溥仪脾气刻薄寡恩,因为在日本人手底下没有安全感,又犯有很重的疑心病,动辄就对这几个侄子严厉责罚,或者命他们互扇耳光。
三人中,溥仪原本最看好的人是毓嵣,他头脑灵活又擅于待人接物,综合素质要比毓喦强上一大截。
毓嵣
可是毓嵣自主意识比较强,随着时间流逝,他对溥仪的崇拜感越来越淡化,完全瞧不上他为了复辟认日本人作父,甚至在某些方面敢于公开违抗溥仪旨意。
溥仪一向尊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原则,按照这条理念,他在战犯收容所内和几位爱新觉罗家族的成员经过反复磋商,最后决定选最听话的毓喦为“皇嗣”。
毓喦虽然身为爱新觉罗近支成员,但由于父亲获罪被革爵,加上母亲早逝,家境连一般人都不如,只好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恰逢溥仪在日本人统治下过得胆战心惊,迫切需要一些家族成员时刻在身边陪伴。他一手操办了“读书班”,将近亲侄辈网罗过来,想要培养一批对自己死心塌地的亲信,毓喦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挑中来到“御前”读书。
别看这些侄子们个个出身尊贵,但在溥仪眼里他们就是不折不扣的奴才,动辄打骂不说,还要强行干预他们的婚事。
毓喦在溥仪身边陪伴了6年后,姐姐菊英给他介绍了一位在日本人开办的学校里念过书的姑娘当未婚妻,溥仪知道后立刻表示反对。他对日本人已经到了神经过敏的程度,亲弟弟溥杰的婚事被日本人插手,娶了位日本妻子,虽说是被强迫,但溥仪由此迁怒溥杰,两人别扭了很长一段时间。
听到毓喦的未婚妻说不定也与日本人有瓜葛时,溥仪立刻要他退婚。毓喦对溥仪那是绝对忠诚,尽管内心不舍,依然二话不说退了婚。
溥仪对毓喦的奖励就是亲自为他“赐婚”,命人从北京为毓喦寻了位妻子,在双方只见过照片的情况下就定下婚事。即便如此草率,毓喦还是对溥仪感激不已。他脑子里全是旧社会思想,皇帝指婚那可是天大的恩泽。
毓喦在新婚当天都没回家,兢兢业业为溥仪服务。他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别人替代不了——替溥仪打针。
溥仪在晚上睡觉之前,每天都需要注射男性荷尔蒙激素。据他自己说,小时候在宫中常常被宫女把玩男根,结果得了严重的阳痿。据说注射激素可以治疗此病,因此他常常写条子要人到天津、北京等地购买此药。
溥仪对注射器和注射人要求极高,注射器必须消毒彻底,注射人员必须是绝对可信赖的人才对。经过反复筛选,他选中细心忠诚的毓喦担此重任。
为了完成任务,毓喦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刻,也是苦熬到晚上12点,给溥仪打完针后才与新婚妻子共度春宵。
右一毓喦
1945年日本人溃败,溥仪逃到沈阳机场时被苏联红军俘虏。不论是在苏联的5年拘留生活中,还是被押送回国后,毓喦都对溥仪不离不弃,帮他洗衣服给他打饭,不枉溥仪立他为继承人。
谁知回国后不久,这位最老实巴交的侄子,居然写条子给溥仪,称自己打算向管理所举报他。
事情的起因在于溥仪那只走哪带哪的黑箱子。溥仪逃亡时,带上了很多贵重珍宝,为了躲避搜查,特意命一位心灵手巧的侍从李焘在里面做了个夹层,把珠宝藏匿其中。
由于夹层做得巧妙,这些珠宝巧妙躲过了各种检查。溥仪将黑箱子看得十分重要,可能在他的想法里,万一将来还有复辟机会,这些珠宝可以作为活动经费吧。
而毓喦经过一轮轮的学习,思想上有了很大进步。虽然溥仪是他名义上的“皇阿玛”,但他下定决心,向所方检举溥仪藏匿珠宝的事情。
管理所所长经过慎重考虑,决定装做不知道此事,让毓喦写个条子给溥仪,希望溥仪自己能想明白这事并主动交待,否则他被动交出珠宝的话,对其思想改造毫无用处。
溥仪收到条子果然惊惧惶恐,经过了10天的慎重考虑后,他主动上交珠宝并承认了错误。这起事件在他的改造之路上是一个里程碑,从此,溥仪原本端着的皇帝架子彻底放下,开启了真正的思想改造历程。
1957年1月27日,毓喦等13人被免于起诉直接释放,临走前,他看到默默无言的“皇阿玛”,走上前耐心安慰他,溥仪只“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左二溥仪
毓喦返回家中时,家里场景十分凄凉,妻子马静兰在9年前就已经去世,两个儿子恒镇、恒铠跟着他的叔母生活,暂时栖居于堂妹家里。屋子里唯一的家具是一张木板床,两个孩子只能睡在砖地上,穿着打扮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毓喦这时也没找到工作,厚着脸皮在堂兄家里蹭饭。没有经济来源总归不是办法,为了应急,他咬牙将溥仪送的怀表和白金表链卖掉。
在堂妹的帮助下,毓喦在西城区业余学校里谋得了一个代课老师的职务,每月十几元的工资只够吃咸菜和窝头。因为表现优异准备进一步转正时,领导看完他的履历表却愣住了。
当上级领导得知毓喦竟然是跟随伪满大汉奸溥仪20几年的立嗣之子后,他的转正梦想随之破灭。
后来毓喦辗转来到天堂河农场工作,他边劳动边挂念着溥仪,工作了一年多后,他听说溥仪已经特赦并回京,立刻来到溥仪的五妹家里去见他。
看到正在椅子上坐着的溥仪,毓喦犯了难,该怎么称呼他呢?“皇上”、“上边”、“皇阿玛”?怎么叫好像都怪怪的。突然毓喦灵机一动,喊了声“大叔”,溥仪开心地应答后起身与他握手,还连连招呼毓喦赶快坐下。
可别小看溥仪的这些举动,在以前,他是唯我独尊的皇帝,对待毓喦连个笑模样都没有,更别说喊他坐下喝茶了,从小细节可以看出,溥仪的改造非常成功。
一个星期后,毓喦再度去探望溥仪,得知他在崇文门内的一家旅馆集中学习。毓喦好不容易才上到二楼,迎面跑来的竟是自己的两个儿子。
原来,就在毓喦外出工作期间,溥仪已经喊小哥俩来玩了好几趟,他这里有吃有喝,其他一起学习的人员也常常给小哥俩糖吃。
在溥仪的前半生,他凶残多疑,认为所有人都是自己的奴才,绝少有温情流露的时刻。自从特赦后,他再也不掩饰心中的好恶,对小孩子的喜爱之情喷薄而出。
溥仪自己没有子嗣,他在心中把毓喦当成了亲儿子,毓喦的两个孩子就是自己的孙子。于是溥仪给两个孩子好吃的,还陪他们一块做游戏,也算是开始享受天伦之乐。
溥仪的变化之大简直令毓喦感到惊诧。有一年春节过后天气寒冷,毓喦得了重感冒引发高烧,独自一人在薄薄的木板床上哆嗦。
恰巧溥仪前来看他,见状立刻扶着他走出胡同口,倒了两次车看医生。他深知毓喦生活窘迫,所有看病的钱都是自掏腰包。回家后毓喦反复想:“这还是以前的那个溥仪吗?他的变化简直太大了。”
左一毓喦
1961年,溥仪当上了文史专员,每月可拿100多块钱的工资。薪水虽然微薄了些,但溥仪很高兴自己拥有了正式工作,总算可以发挥余热。
到了吃饭时间,溥仪带毓喦前去食堂吃午饭,谁知毓喦却出了好大的丑。
当时属于三年自然灾害,毓喦身为重体力劳动者,每月口粮却由60多斤缩减到30多斤,饥饿已经成为常态,脸上、身上都出现了浮肿。
一听说吃饭,毓喦立刻露出了馋相。溥仪见状笑呵呵地说:“今天让你吃个饱。”
“我是一个大肚汉。”毓喦抻着脖子冲溥仪喊。
溥仪买来十分丰盛的菜肴,引来大家的纷纷侧目。烹对虾、溜肉片、奶油菜花,还有5个花卷,都被毓喦饿狼似地填进肚中,溥仪只是吃了几口菜和半个花卷。
眼见毓喦没有吃饱,他又去窗口买了两个花卷和两样菜,自己却饿着肚子,这次款待令毓喦终身难忘。
溥仪与妻子李淑贤
1964年初,溥仪发现尿中带血,经诊断后在膀胱中发现了癌细胞。也许他的内心对死亡是恐惧的,但从表面上丝毫看不出来,还乐呵呵地参加各种社会活动,毓喦的婚事他也记挂在心。
说起毓喦的婚事溥仪就有些愧疚,毓喦的第一次婚姻是他给强行指定的,在此之前小两口连面都没见过。
毓喦自打妻子去世后,再婚一事始终阻碍重重,这也是沾了溥仪的“光”。只要对方听到他和溥仪关系密切,婚事便会告吹。
好在张云访不嫌弃他的过去,主动与毓喦结合,也算了却了溥仪的一桩心事。
毓喦与张云访
溥仪今生最大的遗憾在于无子,他平生喜欢小孩,曾想过继毓喦的一个儿子,后来因为辈分等种种原因只能搁置。
1967年,毓喦前往人民医院探望重病的溥仪,他察觉到溥仪脸色很难看,眼睛中透露着茫然,还隐隐犯着呆滞。在毓喦起身离开时,溥仪执意送他到门口,毓喦走出去很远,溥仪那消瘦的身子还在门口张望着。毓喦心里“咯噔”一下,担心这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
1967年10月17日,毓喦得知溥仪去世的消息后,把自己关在屋里足足哭了一天。他与溥仪相处了30年时间,前20年是在惶恐中度过,即便被立为“太子”,见到溥仪也是膝盖发软。溥仪特赦后,二人才开启了真正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既像父子又是知己。
1980年5月29日,毓喦参加了溥仪的追悼会,他恭恭敬敬地对着骨灰盒三鞠躬,内心为溥仪做了祈祷:“愿您在天之灵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