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抗战胜利后、新中国成立以前,我党与美军的第一次正面军事外交斗争。
抗战胜利后,蒋介石急于发动内战。为配合蒋介石,美军打着盟军旗号,以消灭日军为借口,派军舰陆续占领天津、青岛、秦皇岛等重要港口,并企图登陆烟台。中共中央和胶东区党委毫不妥协,领导烟台市党政军民同美军展开了一场针锋相对的斗争。
烟台港是北方重要港口之一,兵家必争之地。抗战爆发后,烟台于1938年2月被日军占领,一直到1945年8月才被胶东八路军解放。
烟台港
八路军占领烟台,惹恼了蒋介石。1945年9月29日,在蒋介石授意下,美军第七舰队派军舰驶进烟台外海,企图寻机登陆。
10月1日上午,美国海军少校舍尔托夫带随从进入烟台港,要求拜见烟台军政领导。烟台市代市长于谷莺闻讯后,在海关接见了他。
舍尔托夫称,他们的舰队是美国第七舰队两栖特遣队的分遣队,司令官是赛特尔少将。作为副官,他代表赛特尔少将向烟台当局提出五个要求,内容大致如下:
一、允许美国海军士兵到烟台对岸的崆峒岛登陆游玩,并可了解崆峒岛与相应海域的军队布防情况;
二、允许赛特尔少将带参谋在烟台登陆,并会见烟台军政长官,视察美国在烟台的财产情况;
三、赛特尔少将登陆时,希望能烟台当局能借给他一辆汽车使用;
四、请烟台当局和美军舰队以旗语互通讯息,烟台港周围的中国船只,要挂上中国国旗;
五、请烟台当局提供一张日本在烟台的军用地图,以让美军了解日方的防御系统。
这五点要求看似没什么,其实是对中国主权的严重侵犯!首先,崆峒岛的军事布防情况是高度机密,美军根本无权知晓;其次,中国船只在本国港口还要挂上中国国旗,并与美军舰船打旗语,等于承认美军舰队在烟台享有驻军权,以及承认美军对烟台港的实际控制权;第三,美军了解了日本在烟台的防御体系,等于全面掌握了烟台整个军事布防情况,烟台将无任何安全和秘密可言。
其实,对美国舰队要登陆烟台的企图,中共中央早有察觉。早在9月27日美国第七舰队到达烟台前,中央已经致电胶东党委书记林浩和山东分局,告诉他们:延安业已知会美方,烟台已无日军,请美军不要登陆烟台,以免有干涉内政之嫌。
考虑到美国曾为中国抗战作出过牺牲和贡献,如美军非要登陆的话,我军尽量避免冲突,在保证烟台正常秩序的情况下,不先向美军动手,烟台当局应把美军在烟台的情况向中央汇报。
中央同时要求胶东区党委派专人做好烟台的外事工作,配合军队,守住烟台。在这种情况下,中共胶东区委海外工作部部长于谷莺被派了过来。
烟台东炮台
于谷莺到任后,成立了烟台外事办公厅,秉持中央“不排外、不媚外、不主动开枪,但也不丧失民族立场”的原则,研究应对美军的策略和手段。
10月1日当天上午10时许,于谷莺带着翻译杨荫樵等人,来到美军军舰,与美方开始会谈。
美方称,他们来烟台的目的,是协助中方清除日军留下的自杀飞机和水雷,是来帮助中国的,别无他意。
于谷莺指出,八路军已经解放了烟台,我们自己能处理好周围海域的危险物,无须美军插手。
会谈最后达成协议,中方同意美军士兵登陆崆峒岛西部游玩,允许赛特尔少将登陆查看美国在驻烟台领事馆及相关财产情况,同意赛特尔少将与烟台市政府会谈。
烟台东炮台
第二天,赛特尔带领部分随员及一众记者登陆烟台。于谷莺等人进行了热情接待。赛特尔说,他此行目的,是代表分遣队全体官兵向烟台致以盟国、盟军的问候,祝贺中国取得了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随后,他话锋一转,又请求烟台当局允许美军士兵帮助烟台清除日本留下的危险物,并让美军士兵上岸观光,均被于谷莺婉言谢绝。
赛特尔不死心,再次提出,是否可以美军士兵到舰艇停泊处后面的沙草地上放松一下。于谷莺回复道,这要重复烟台市民的同意后才能做决定;但是,美国士兵必须遵守中方规定的活动时间和活动范围。
第二天,赛特尔一行又查看了原美国领事馆和相关房产。同日,美军二手也登陆崆峒岛打球游玩。至此,中美双方均以礼相待,未失盟国之礼仪。
崆峒山
但美方似乎已经不耐烦了,一次次得寸进尺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美方终于按捺不住,露出阴险的面孔。
10月4日拂晓,又有两艘美国军舰停到了崆峒岛附近。上午10时,赛特尔和副官舍尔托夫来到烟台外事办公厅,送达了一份自称美国海军第七舰队司令金盖德上将的电文,内容是:
美国海军陆战队将在烟台登陆,中国第十八集团军(八路军)和烟台市政府必须撤除沿海防务并撤离烟台,将烟台移交给美方。
看到这样的电文,于谷莺气得腾地站了起来:“太无理了!简直是明目张胆的侵略!中国的军队为什么要从自己的土地上撤出去?美国军队又有什么理由在中国国土上登陆?对这样无理的要求,我们提出强烈抗议,并保留将美军这一侵略行径向全世界宣告的权利!”
赛特尔走后,于谷莺立即将情况向延安作了汇报,又专门组成了反对美舰登陆统一行动委员会,由烟台驻军政委仲曦东任书记,研究对策,开展与美军的斗争。
10月5日,崆峒岛海域又驶来许多美国军舰,舰队炮口指向岛区,似乎随时要开炮一样。上午9时,赛特尔和美军巴贝中将来到外事办公厅,邀请烟台市长到巴贝中将的旗舰路易维尔号上会谈。
烟台东炮台
于谷莺、仲曦东及市委书记滕景禄应邀上舰。
美方代表有巴贝中将、两栖作战司令罗克少将和赛特尔少将。会议开始前,美方为炫耀武力,先请于谷莺等人听了一段美军在天津受降的录音,接着邀请他们参加了巴贝的旗舰。
会谈中,巴贝说:“美国政府已经和蒋介石委员长达成协议,允许美国舰队在渤海各港口登陆,请贵方军队撤出烟台。”
于谷莺反击道:“巴贝将军阁下,烟台早在一个月前就由中国人民子弟兵解放了,我们的立场很明确,想必赛特尔少将已经向您作了汇报,我就不再多说了。”
巴贝又说:“那么阁下能否同意让海军陆战队和贵方军队在烟台共同驻军呢?”
于谷莺问:“这种共同驻军目的是什么?对烟台市民有好处吗?”
会谈长达数小时,但没有任何结果。美方要求下午到烟台外事办公厅和烟台驻军将领继续会谈。
下午会谈开始前,巴贝向仲曦东夸赞道:“仲将军,我在大街上看到你的士兵很威武,你训练的好啊!”
烟台西炮台
仲曦东说:“他们是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久经战火考验,打退了日本侵略者,既解放了自己,又解放了自己的国家,因此他们很自豪。战士们听说蒋介石要来夺取我们的胜利果实,个个义愤填膺,决心与来犯之敌斗争到底,哪怕再战斗8年也在所不惜!”
罗克傲慢地问:“西方国家有飞机、大炮和原子弹,你们有什么?”
仲曦东回应道:“中国人民有钢铁般意志,这是任何敌人也征服不了的,何况,外国有的,我们中国必定也会有,这只是时间问题。”
会谈中,美方再次提出美军登陆的问题。仲曦东质问说:“你们为什么要在中国军队已经解放了的土地上登陆?目的是什么?”
巴贝辩解道:“你们第十八集团军擅自占领烟台,没有经过中国政府首脑蒋委员长允许。如果让美国军队掌握烟台,蒋委员长就不会派兵过来,这样一来,你们和委员长之间的矛盾化解了,就不会引发内战。所以说,我们对你们是友好的态度。”
仲曦东严肃地说:“你们这不是什么友好态度,而是在干涉中国内政,为蒋介石打内战充当急先锋,刽子手!”
烟台东炮台
巴贝继续狡辩:“我们从不干涉别国内政,更不会侵略他国领土,我们是出于对中国和平的担忧。所以,只要贵方驻军撤离,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而且我们没有要求烟台行政机构和警察也都撤出去。”
于谷莺打断了他,说:“将军阁下,您认为作为烟台的解放者,作为烟台市政府和人民的坚强后盾,仲将军会撤离吗?烟台的百姓会让他们的后盾离开吗?”
看到撤离的要求谈不成,美方再次提出共同驻军。罗克甚至威胁道:“你们要尽快为美军登陆指定区域和时间,我要指挥海军陆战队登陆!”
仲曦东很坚定地回答:“我重申一遍,贵军登陆烟台和共同驻军的想法,让人无法理解,为了我们盟军的友谊,请你们打消这个念头吧。”
罗克气势汹汹地站起来说:“既然这样,我奉金盖德上将的命令,必须登陆!为避免发生意外,请贵军立即撤往市郊。我是军人,我要执行上将的命令!”
罗克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仲曦东,他也霍地站了起来,说:“我也是军人,我懂得应该怎样保卫烟台不受侵犯,我同样懂得怎样对付侵犯我们的敌人!我现在正告将军阁下,你要是敢侵犯烟台,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见仲曦东不受威胁,美方态度又缓和下来,提出双方再慢慢协商,请示上级后再做决定。
会谈结束后,烟台统一行动委员会马上开会研究对策,最后决定:誓死保卫烟台,坚决拒绝美军登陆。
委员会把相关情况电告上级,同时命令烟台驻军加强防御工事,疏散重要物资和不必要的工作人员,整个烟台进入备战状态。
第二天天刚亮,美舰并没有任何动静,但烟台市民沸腾了。几万人到达南操场举行群众大会,抗议美军登陆。群众不断高呼:“反对美国干涉中国内政”“坚决拒绝美军登陆”“侵略者滚回去”等口号。
烟台港
于谷莺来到会场,向群众介绍了与美方的会谈经过,并郑重宣布了政府的态度。仲曦东也表示,坚决与烟台人民在一起,捍卫烟台,保卫烟台不受侵略。
最后,烟台民众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游行队伍对着美国军舰高喊:“你们要是敢来烟台,一定把你们揍回去!”
在此期间,中共中央一直密切关注着烟台的事态发展,多次作出直接指示。
10月6日,中央再次指示胶东区党委,对美军作如下回复:
一、烟台已无日军,美军决无在烟台登陆之必要;
二、烟台的中国驻军无上级命令,不能撤出烟台,是否撤出一事,请与我上级交涉;
三、美军如未经许可强行登陆,则发生冲突须由美军负全责。
中央明确的态度,坚定了烟台党政军民斗争的决心和信心。
10月7日凌晨,延安新华社播发了八路军总参谋长叶剑英给美军驻延安军事观察组叶顿上校的声明。正告美方,如果美军强行在烟台登陆,因此发生的任何严重后果,均应由美军负全责。
7日上午,烟台当局正准备派人把声明的译文送给到巴贝处,还没等送信人出发,巴贝、罗克和赛特尔自己却来了。巴贝称,美军上级已经告诉他们不要登陆烟台了,他们特来向八路军辞行。但赛特尔少将和他的分遣队将留在烟台与中方进行“友好联络”。
10月9日,巴贝就美军登陆烟台一事发表了正式公报,公报称,美军将不在中共占领的烟台登陆,烟台秩序良好,已无日军、战俘和美国居民,美军再登陆没有任何军事意义。
至此,美舰登陆烟台,响应蒋介石发起内战的阴谋彻底破产,用美国作家进步史沫特莱在其著作《伟大的道路》一书中的话说:
“美国人在烟台低下了头,但并非完全这样。十月十八日,美军包围并捣毁了八路军驻天津办事处,逮捕办事处工作人员,并带往美军司令部。”
反对美军登陆烟台,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守住烟台,使烟台及其西部各港口得以保全,保证了山东主力部队顺利北上。从1949年9月底到12月初,5万多人的山东主力部队和4000多名地方干部,分别从烟台及以西的龙口、栾家口等港口渡海北上,前往东北,开辟解放区,为赢得东北解放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烟台东炮台
这是中国共产党在执政前与美国方面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从那时起到现在,我党始终如一,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在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大是大非上,从未后退过半步。反观美国,玩阴阳脸、耍太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几十年过去了,这种手法被美国人玩得炉火纯青,可谓卑劣到极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