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5月,副官走进蒋介石的办公室,报告川陕边区“剿匪”督办田颂尧连战连捷,仅两个月就先后占领巴中、南江和通江三座县城。
老蒋喜上眉梢,没想到这个“田冬瓜”还真有两把刷子!连嫡系中央军都打不过的红军,竟然被田颂尧的杂牌川军给打败了?
副官继续说道,田颂尧率领的川军在“围剿”红军的战役中不仅攻占城池,而且报告中还提到:“他们打死了一个红军将领”。
蒋介石瞬间来了兴趣,询问打死的红军将领姓谁名谁?可是当他一看电报上所谓的红军将领名字,当即怒拍桌子,气得破口大骂:“绝不可能是他!”
副官拿过文件看到“恽代英”三个字,这才明白老蒋为何大发脾气。田颂尧还在翘首以盼嘉奖电令,殊不知因为这一纸电报,他等于自毁前程。
下属明明打了胜仗,为啥老蒋不领情,反而勃然大怒?田颂尧在电报中提到“恽代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一切,还要从田颂尧的发迹说起。
民国时期,四川军阀割据、混战不断。在四川军阀中,田颂尧虽然名气不如刘湘、杨森等人,但也算是老资格。
1888年,田颂尧出生在龙泉驿,父亲在当地开了一家药铺。田颂尧继承了父亲生意人的精明,他处事圆滑、左右逢源,人送外号“田冬瓜”。
因为家境不错,他自小接受教育,先后考入南京第四陆军学堂、保定陆军学校,22岁加入同盟会。辛亥革命期间,他组织学生支援武昌起义,担任参谋兼学生军营长,后来并入川军,从此开启军旅生涯。
在后来的二十多年里,田颂尧逐渐成为四川军界的名流。他从营长干起,先后升任团长、旅长、师长,西北屯垦总司令及军长等职务,被授予少将、中将、章威将军、上将等军衔,可谓风光得意。
1926年9月,北伐军攻克武汉,田颂尧、邓锡侯在四川宣布易帜,田颂尧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第29军军长,投入蒋介石麾下。
表面上,四川军阀拥护南京国民政府,但是当惯了土皇帝的他们和老蒋并不是一条心。中原大战爆发,蒋介石被逼下野,田颂尧等人就曾通电反对老蒋。四川军阀落井下石,老蒋一直心存芥蒂。
后来老蒋东山再起,虽然田颂尧、邓锡侯曾派代表到南京面见蒋介石,请求谅解。但是这个梁子也彻底结下了,老蒋心里一直过不去这道坎。
1932年年底,趁四川军阀混战之际,红四方面军在徐向前的指挥下,从陕西南部向四川北部突进,创办川陕革命根据地。
四川不是老蒋的地盘,各大军阀各自为战的局面,一度让蒋介石十分苦恼。于是老蒋使了一出“驱虎吞狼”的计谋,命令川军去打红军,他坐收渔利。
1933年2月,蒋介石任命四川军阀田颂尧为川陕边区“剿匪”督办,并拨给20万元经费,100万发子弹,将部队东调,准备向红军进攻。
老蒋的这一任命,也开启了军阀田颂尧一生辉煌又短暂的“黄金时期”。
田颂尧以主力38个团共6万余人,分左中右三路向通南巴进击,发起了“三路围攻”,妄图将红军消灭在大巴山下,或压回陕南境内。
面对敌人的“三路围攻”,徐向前指挥红军采取阵地防御与两翼包抄相结合的战术,不断打退敌军的进攻。红军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主,10天时间就歼敌5000余人。
田颂尧立功心切,指挥川军猛攻猛打,徐向前命令全线部队边打边撤,逐次收紧阵地,先后放弃了南江、巴中两县城。两个月后,红军再次主动撤离通江县城,再次收紧阵地。
田颂尧连下三城,捷报频传,尤其是占领通江后,老蒋电令嘉奖,称赞他“迭克名城”,并要他总结取胜的“战略战术”,上报交流经验。
老蒋的一番抬举,几乎把田颂尧当成川中名将了。
他不禁有些飘飘然,甚至趾高气扬地说:“徐向前也不过如此,红军跑到了四川,遇到了川军就经不起打了。”
田颂尧给人的印象,一向平庸拘谨,不然也不会被人叫“田冬瓜”。“打败”红军后,他突然高调起来。在各种文告上一律使用“督办兼军长”的头衔,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升了官。
就在田颂尧志得意满之际,他却闹了个“乌龙”,让老蒋深感失望。
占领通江县城后,师长王铭章发来电报说:通江县城的每条街道,都被红军改成了已故红军将领的名字,比如有一条街就叫“恽代英街”。红军这么做,是为了纪念牺牲的同志,鼓舞士气。
王铭章建议说,不妨我们依样画葫芦,川军里面如果有将领战死了,也用他们的名字来代替被红军改了名字的街道。
田颂尧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大笔一挥同意了,并把电报交给幕僚办理。幕僚看到电报上有恽代英的名字如获至宝,马上跑去报告田颂尧说:
“我见过这个叫恽代英的人的名字,他是共产党的重要人物,现在肯定是被我们打死了。这是大功一件,应该专案上报。”
田颂尧本就是个庸才,也没有明察,他以为恽代英是红军里面的小军官,没想到是个大人物,于是大喜过望,当即打电报告诉蒋介石,说川军打死了“红军高级将领恽代英”。
接到电报的蒋介石有些愕然,他对恽代英再熟悉不过了。因为早在两年前,恽代英就已在南京惨遭杀害,还是蒋介石亲自下的处决令。他怎么可能在四川出现,还被川军重新打死了一次?
恽代英是中共早期青年运动领导人之一,1926年5月,他接受组织派遣到黄埔军校担任任政治主任教官。蒋介石认识恽代英,也是从这一时期开始。
后来蒋介石背叛革命,恽代英领导进步学生进行了坚决的斗争。1927年12月,恽代英参与领导广州起义,任广州苏维埃政府秘书长。
1930年5月,恽代英在上海被国民党逮捕,关押在南京江东门外“中央军人监狱”。面对敌人的审讯,恽代英一口咬定:“我叫王作林,是做临时工的,只晓得做工吃饭,其他的啥也不知道。”
被捕之后,尽管敌人严刑逼供,恽代英始终威武不屈。组织得知他被捕关押的消息,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展开营救。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由于叛徒顾顺章的出卖,恽代英被指认了出来。
1931年4月,蒋介石派王震南作为代表,劝降恽代英。王震南来到关押恽代英的牢房,故做惊讶地说:“哎呀,先生久违了!不知先生在这里受苦,实在抱歉。”说完命令看守长打开镣铐。
王震南狡黠一笑,掏出恽代英早年在黄埔担任教官时的照片说:“顾顺章已经和我们合作了,他供出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恽代英。”得知被叛徒出卖,恽代英坦然地说:“我就是恽代英!”
王震南得意洋洋地说:“恽先生,识事务者为俊杰,如果你和我们合作,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千万不要错失良机啊。”
恽代英鄙夷地问道:“你是要我放弃自己的信仰吗?”王震南忙说:“对,先生只需要写一个声明就自由了。”“呸!你休想!”恽代英坚定地回答道。
王震南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而去。老蒋见劝降失败,于是动了杀心,亲自下了手令:“立即将恽代英就地处决。”
1931年4月29日,恽代英神色坦然,昂首挺胸,拖着沉重的脚镣,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出了牢房。临刑前,他高唱《国际歌》,慷慨激昂,负责开枪的士兵被吓得双手哆嗦,不敢开枪。
王震南无奈之下,只得换了一个看守开枪。恽代英面无惧色,振臂高呼“打倒蒋介石!”枪声响了,恽代英身中数弹,慷慨就义,年仅36岁。
蒋介石对恽代英之死心知肚明,因此在接到田颂尧的报告后才会大发雷霆。川军在两年之后打死恽代英,绝无可能!
但是田颂尧在报告中说得有鼻子有眼,老蒋又将信将疑。在那个年代,“死而复生”的事情并不少见,也许有人冒名顶替。蒋介石考虑一番后,回电让田颂尧提供更详细的报告:
“恽代英”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被何人打死的,死时情形如何,尸体在哪里,有没有证件证物?
接到老蒋的命令,田颂尧慌了神,他立即向王铭章询问。王铭章回复说,他只是在通江城里看到恽代英的街名,不知详情。田颂尧急得满头大汗,电令各部队查验到底是谁“立此大功”?
基层部队得知老蒋亲自过问,甚至要追查人证物证,有谁活腻烦了,敢触这个霉头?没人站出来“领功”,田颂尧这才觉得事有蹊跷,一番打听才知恽代英的事情,吓得瘫坐在地,不知如何是好。
偏偏蒋介石对此事很关心,一再来电追问,田颂尧知道瞒不住了,只好原原本本报告了实情。“恽代英事件”让田颂尧很是尴尬,这件事过后,老蒋对田颂尧的指挥能力也产生了怀疑。
红军已退至通江北面的山区,为了弥补过错、将功折罪,田颂尧决定追击红军,正儿八经立一次大功。
部下有人提醒田颂尧:“红军只退不进,可能是诱敌深入之计,应该提防,不能轻进。”蒋介石也派人派人前来,让他小心提防。
田颂尧这才有些心虚,向刘湘提出借一架飞机到前线侦察红军活动情况。刘湘倒也给面子,派来一个少将参谋开飞机。但是这个参谋驾驶飞机在天上飞了几圈,只发现小股红军部队。
田颂尧错误地认为,红军已经被他打退,既然是小股部队聚在一起,正是围而歼之的好机会。田颂尧下令集中兵力,包围通江北面的红军。殊不知徐向前已经张开“口袋阵”,就等他上钩。
红军摆出弱兵姿态,一退再退,正是要诱敌深入。
通江以北山高路险,易守难攻。田颂尧的前线部队在到达通江以北后,全都被阻在了山区,一步不得前进。两三天后,田军士气低落,红军迅速发起大反攻,田军猝不及防,全线崩溃。
这一仗,田颂尧不仅丢了之前占领的巴中、南江和通江三座县城,而且三十多个团被打散,官兵和枪械损失达三分之一,伤亡超过万人。
蒋介石得知田颂尧惨败,气得直骂娘。
果然这个田冬瓜,还是靠不住!不久,老蒋就改任刘湘为四川“剿匪”总司令,田颂尧自此坐了冷板凳,被划入刘湘麾下。
1934年10月,刘湘在成都召开军事会议,提出了“六路围剿”川陕苏区和红军的计划,妄图在三个月内消灭川内的红军。
红四方面军在徐向前的指挥下,诱敌深入,将刘湘的“六路大军”各个击破。田颂尧担任“剿匪”第二路军总指挥,负责嘉陵江防线。随着友邻各部的溃退,田颂尧所部失去增援,坐以待毙。
1935年3月,红军突破江陵江防线,田颂尧的指挥的第29军望风而逃。国民党军队与红军作战,本就是败多胜少,打了败仗也不算什么。但是这一次老蒋决定“杀鸡儆猴”,不放过田颂尧。
半个月后,蒋介石将田颂尧“撤职查办”,结束了他几十年的军阀生涯。田颂尧苦心经营的川军队伍,也因老蒋的改编而瓦解。老蒋给了他一个上将参议的虚衔,此后田颂尧闲居成都,不问世事。
然而祸兮福所倚,1949年国民党败逃台湾,田颂尧审时度势,退掉顾祝同送来的四张飞机票,决定留在成都。12月9日,他弃暗投明,响应刘文辉、邓锡侯等人在四川彭县起义,重回人民的怀抱。
晚年,田颂尧生活简约宁静,87岁逝世,得以善终。而他一生的功过是非,则留予世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