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对俘获的太平天国将领,通常都是凌迟处死,即使有将领选择降清,性命也未必能保住。
但仍然有少数幸运儿,不单成功躲过屠刀,还可以回乡娶妻生子安享晚年。这里边就包括了李秀成女婿、会王蔡元隆。
这位会王堪称人生赢家,先是受李秀成赏识,成为忠王女婿。太平天国覆亡前夕,又凭借异于常人的眼光,找对靠山安然免祸,娶妻纳妾生儿育女,回家乡过着富足的生活。
忠王爱婿
1854年,正值太平天国西征期间,太平军进入蔡元隆的家乡湖南岳州。当时只有十六岁的蔡元隆稀里糊涂被裹挟加入,辗转成为李秀成下属。
李秀成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善于用人,并不计较出身来历,并不像某些太平军天国高级将领一样只信任广西人,只要是有才能,在他麾下都可以得到重用。
蔡元隆有勇有谋,一路下来立下不少功劳,李秀成对他十分欣赏,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蔡元隆从此成为忠王爱婿。
1861年6月,安庆战役期间,太平天国计划以“围魏救赵”之计攻取武昌府以救安庆。李秀成兵分三路,蔡元隆统领北路军进入湖北,先后占领兴国与大治,6月15日,率军占领武昌县(这个武昌县是今天湖北鄂州市,并非武汉)。
武昌县隔江与陈玉成麾下将领赖文光镇守的黄州相望,两军隔江互动声息,蔡元隆因而名声大噪。
李秀成原本打算和陈玉成合兵解安庆之围,却在路上耽搁。英国汉口领事巴夏礼也从中作梗,扣住李秀成托他转交陈玉成的书信,隐瞒李秀成即将到达的消息。陈玉成已经率部东返回救安庆,李秀成也无心恋战,清军“督带战船,水陆反击”,蔡元隆于23日放弃武昌县退入江西,跟随李秀成开始攻略浙江。
李秀成的浙江攻略倒是相当成功,到1861年底,省会杭州周边只剩下湖州、海宁两城尚未攻下。李秀成亲督大军围攻杭州,命令蔡元隆攻取海宁。
杭州于1861年12月31日被攻破,海宁成为一座孤城,三天后,守军向蔡元隆投降。
此时可以说是李秀成的极盛时期,拥有苏南、浙北的广大地盘,人强马壮。太平天国王爵滥封之后,蔡元隆也在1862年年底被封为会王。
死守太仓
1863年1月17日,负责镇守常熟、昭文(当时常熟县与昭文县同城而治,下文统称常熟)的守将骆国忠叛变投清。
常熟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苏州北部门户,又靠近长江。一旦落入清兵之手,就等于打通了从上海到苏州的水上门户。
更糟的是,邻近常熟的太仓守将钱寿仁素来与骆国忠勾勾搭搭,眼看也要以城降清。
太仓地处常熟与上海之间,如果落入清军之手,李鸿章的淮军就可以从陆路直通苏州!
幸亏李秀成早有准备,在围攻常熟叛军同时,急令“精明强悍,善于用兵”的蔡元隆赶往太仓接防。
事不宜迟,蔡元隆急急从海宁启程,终于在钱寿仁行动之前到达,钱只得弃城率2000多人降清。
一场大战迫在眉睫,清兵对太仓可谓势在必得。李鸿章派出淮军名将程学启、郭松林,自己的弟弟知县李鹤章,以及英国人奥伦统带的常胜军洋枪队,总共过万人的兵力。蔡元隆加强城防,激励士气,准备大战。
太仓保卫战略图
淮军一面加紧围城,程学启负责打退从昆山来援的太平军。奥伦指挥常胜军用大炮将太仓南门城墙轰塌数丈,郭松林率军从缺口蜂拥而入。
蔡元隆身先士卒带领将士坚守阵地,拼死抵抗,淮军浮桥又忽然断裂,伤亡惨重,被迫后退。太平军乘胜从城中杀出,李鹤章连忙率兵反抗,双方混战终日,太平军再次退回城中。
是役太仓守军杀死淮军近千人、常胜军两百余人,更夺得大炮两门,可谓大获全胜。常胜军受挫后被迫返回松江休整,统领一职也由戈登接任。
蔡元隆指挥太平军抢修、加固城内防御工事。在城外修石堡,在城内添造月城,备好开花大炮,淮军多次围攻太仓,均被守军打得落荒而逃。
太仓虽然守得严整,但常熟那边战况却越来越不妙。4月5日,在淮军刘铭传、黄翼升等部围攻下,长江边上的要隘福山堡陷落。第二天一早,坚守常熟近三个多月的骆国忠乘势从城内杀出,大败围城太平军。慕王谭绍光被迫撤退,这样一来,太仓形势更加险恶。
为打通太仓,突破苏州东部防线,李鸿章决定乘势诱降,派人到太仓城内策动叛变。
城内很快回信,蔡元隆在信中说不想坐以待毙,打算以城降清,换取部下性命。
太仓诈降
献城时间定在4月26日。当天李鹤章、程学启分别在四门部署,严阵以待,准备渡河入城受降。
正当众人焦急等待蔡元隆开城时,太仓城东门大开,只闻得杀声震天,有数千太平军杀出,南门又有1万多人杀出。
李鹤章大吃一惊:不好!中计了!
蔡元隆根本就没打算投降,他是将计就计,引诱清军将领前来好一网打尽。
淮军没有丝毫思想准备,仓猝应战。太平军人多势众,奋勇向前。淮军各部且战且退,李鹤章大腿被枪子打中,几乎坠马被俘。
程学启原本在西门迎降,忽然看见有数千名太平军从昆山前来,觉察其中有诈,急令各营做好战斗准备。
但为时已晚,数千太平军从西门杀出,配合从南门出来的同伴前后围困。程学启指挥各营应战,终于杀出重围,会合李鹤章仓惶逃窜,淮军战死者数以千计。
李鹤章切齿痛恨,务必要杀死蔡元隆一雪前耻。太仓诈降也令到李鸿章对太平军的投降相当不信任,成为后来苏州杀降的原因之一。
李鸿章在太仓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自然不能善罢甘休,他急忙命令原本前往昆山的戈登部常胜军调头赶往太仓,并且一再增兵,水陆两路围攻太仓。
在敌人的优势火力之下,蔡元隆设在城外的防守据点一个一个失陷,有太平军乞降都被杀戮干净。5月2日,戈登在城四面架起大炮日夜不断轰击,还从长江口调炮船助战,太仓城墙被击毁的地方长达十余丈,将士死伤枕藉。淮军越壕而进,太平军仍然竭力抵抗,伤亡惨重。程学启、戈登率军杀入城内,蔡元隆只得率2000多人从北门弃城突围而出。为报诈降之仇,“立将城贼万余人围而杀之”,城中没来得及撤退的太平军将士全部被淮军屠杀。
蔡元隆从太仓撤退,没有就近进入苏州,而是不惜数百里之遥,回到海宁。毕竟海宁是他自己的地盘,当小城山大王总比败军之将寄人篱下要好。
海宁真降
时间来到1863年底,天京被曾国荃包围,苏州已经失守,杭州也被左宗棠军队围攻,形势岌岌可危。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平天国覆亡在即。
蔡元隆拥众万余镇守海宁,海宁城也是两面受敌,西南有左宗棠楚系湘军,北面淮军程学启正着手攻打嘉兴。
如果嘉兴失守,淮军就可以南下海宁来报太仓之仇!(当然程学启就死在嘉兴城下。)蔡元隆非常惊惧,他不打算像岳父忠王一样尽忠殉国,反而准备投降。
但向谁投降呢?
投降程学启肯定不可能,对方也不会接受。蔡元隆果然聪明,他把降书发给属于左宗棠系统的浙江布政使蒋益澧。
接到蔡元隆的降书,左宗棠沉吟不语。手下纷纷进言,都说有太仓诈降在前,蔡元隆不可信。蒋益澧则献计,不如将计就计,假装受降,再一举歼灭……
左宗棠心里有自己的盘算。首先,蔡元隆走投无路,这次一定是真降。苏州杀降这种背信弃义之举,在清朝官员中都颇有微词,左宗棠不能再犯。
事实上,李鸿章苏州杀降确实起了反效果,原本与清军勾勾搭搭准备投降的常州守将护王陈坤书、杭州守将听王陈炳文都中止了与李鸿章方面的谈判,一心一意抗清。
其次,比起曾国藩湘军和李鸿章淮军,左宗棠麾下人才并不算多。这位蔡元隆也是能征善战之将,能得到李秀成赏识,又能戏弄淮军,必有过人之处。
最后一个关键,左宗棠、李鸿章分别受命从浙南、苏南反攻太平天国,左宗棠却在杭州城下被拖了很长时间(当时尚未破城,前后有半年时间),导致功劳不及李鸿章,现在程学启猛攻嘉兴,不能再让李鸿章乘势夺下海宁。嘉兴、海宁均是自己这个闽浙总督的辖区,怎容外人染指?!
综合以上考虑,左宗棠决定接受蔡元隆投降。
1864年1月24日,蒋益澧到达海宁城外,收降蔡元隆。因为蔡元隆主动投降,使得楚系湘军可以楔入嘉兴地区,左宗棠大喜,奏请清廷给了他四品顶戴,所部被淘汰剩下四千人为元字营,仍由蔡元隆统领。蔡元隆也改名蔡元吉。
程学启得到蔡元隆投降的消息,马上向左宗棠要人!左宗棠、蒋益澧答应受降在前,此时也没有出卖降人的道理。蔡元吉心知,要想得到有效保护,必须拿出相应的实力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因此在战场上十分卖力,帮助招降或者扫除附近的太平军。左、蒋两人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无论李鸿章如何要人,就是不给!
蔡元隆投降,肯定有人说是卖主求荣,但他继续留在太平天国也未必讨得了好。李秀成另外一位女婿纪王黄金爱,可谓忠心耿耿,天京城破后仍然坚持抗清。却遇上心胸狭隘、残忍刻毒的康王汪海洋。为避免黄金爱利用忠王女婿的名义号令余部统领全军,汪海洋竟然诬陷其出卖忠王,黄金爱最后含冤而死。
杭州、嘉兴先后失陷后,太平天国在浙江只剩下湖州一座孤城。但守卫湖州的却是一个硬茬,参与过金田起义,一路以来功勋卓著的堵王黄文金。
蔡元吉跟随蒋益澧攻打湖州,从7月份起与黄文金正面交锋。黄文金用兵如神,切断蔡部粮道,将蔡元吉军队团团包围。
蒋益澧多次率军救援蔡元吉,均被善战的黄文金打败。蔡元吉全军坚守二十多天,吃了六七天的桑树皮。一直等到8月14日,蒋益澧率军猛攻黄文金,蔡元吉趁机率众游水突出重围,所部7000人冲出者不及千人。不能突围的四百多人全部隐藏在草间树丛,又或者干脆装死。3天后,黄文金兵败撤退,这些人全部归队,竟然没有一个人复归天国,也可见左宗棠、蒋益澧对待他们的诚意。
左系湘军战事渐渐结束之后,蔡元隆深知官场不能久留,于是遣散各部,辞官回老家湖南岳州,成为当地富裕乡绅。据说总共娶了5位夫人,生了4女2男,过着相当幸福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