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战役之后的形势分析
安庆保卫战
1861年9月,经过14个月的围城,湘军在关键的安庆战役中取得胜利。安庆失守,对太平天国的影响是极其巨大的,首先,长江下游没有沿江的大型城市,难以形成成规模的抵抗,安庆失守,意味着太平天国的都城天京(南京)西面最后一道屏障荡然无存,帝国赖以生存的长江防线已无险可守,湘军顺江而下,兵临天京,只是时间问题;其次,安庆是重要的水运通道,安庆在手,则粮食和兵员可以源源不断的经长江抵达天京;另外,安庆的失守还间接的导致了太平天国后期最杰出的军事人才“英王”陈玉成遇难——救援安庆失败后,陈玉成不久后在庐州被俘,陈玉成的死,对后期的太平天国在军事实力上也是一个重大打击。
英王陈玉成
但我们应该也客观的看到,安庆失守虽然让太平天国元气大伤,但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早在安庆保卫战之前,太平军的东征就取得了不错的战绩,连克常州、苏州,而就在安庆失守后不久,1861年12月,太平天国后期的另一位优秀军事领袖忠王李秀成,又攻克了杭州,所以太平天国虽然西线告急,但是在江南富庶之地又开辟了新的根据地,全国范围内也还有几十万的兵力,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整体的战争形式不利,但太平天国仍然具备抗衡清朝的实力。
“忠王”李秀成北上救主
从1961年9月开始,曾国荃部湘军从安庆直下,攻陷芜湖、巢县、无为、运漕、和州、东、西梁山、太平关,1862年5月,湘军攻克南京近郊雨花台,九帅兵锋直指天京。
曾国藩胞弟:九帅曾国荃
对于曾国荃的这次军事行动,无论是清政府还是其兄长曾国藩其实并不看好,南京城自1853年被太平天国攻占后,实际上一直出于清军的包围之中,但从未失陷,此时天京城尚有太平军十余万,苏北、浙南还有好几十万太平军,九帅的孤军深入,看似难竟全功。
但太平天国后期的洪秀全,已经完全丧失了一个革命领袖应有的气魄,一日下三道诏旨,命令李秀成立刻回救天京。
忠王李秀成
李秀成无奈之下,领二十万太平军(对外号称六十万)及携天国“十三王”从苏州出发,北上进京勤王。
8月,雨花台附近,李秀成的勤王兵马与曾国荃吉字营展开长达46天的血战,但效果并不理想,湘军营垒始终固若金汤,李秀成被迫率领人马撤入天京城中。
天京城的抉择——让城别走还是困守待援
此时虽然李秀成解围失利,但天京城中依然还有二十多万的太平天国士兵,只是迫于湘军所采用的战术——“结硬寨、打呆仗”,漫结营寨,广挖战壕,太平军人数的优势并不能起到改变战场态势的决定性作用。
1862年11月,曾国荃进逼孝陵卫,但尚未对天京城形成合围,面对当前的形势,李秀成向天王洪秀全提出了“让城别走”的建议,即在清军完全包围天京之前,由精锐士兵互送洪秀全出城,前往湖北或江西继续发展,以图长久。
虽然让城别走不过是权宜之计,但在当时的形势之下,确实是太平天国唯一的出路和最后的机会,但是昏庸的洪秀全勃然大怒,不但严词拒绝,甚至还怀疑李秀成有“反意”。
尔欲出外去、欲在京,任由于尔。朕铁桶江山,尔不扶,有人扶!朕之天兵,多过于水,何惧曾妖者乎!尔怕死,便是会死!”
从后来的战争进程来看,李秀成的建议无疑是正确的,只是洪秀全一来具有封建的国都情节,在失首都即等于丢江山的心理暗示下,自然对让城别走有抵触情绪,二来,天京尚存二十余万守城部队,外围的几十万勤王大军也正在向京师靠拢,难免会产生了侥幸心理;再则从1853年开始,以天京为大本营,已苦心经营十载,轻易放弃也确实难以割舍。
“让城别走”的计划被搁置,灰头土脸的李秀成再也不敢造次,现在,摆在天京城中的众人面前的,就只剩困守待援这一条出路了。
决战天京城
1863年3月2日,曾国荃部进驻太平门、 神策门外,完成对天京的合围。
7月3日,天京城外最后一个要塞地保城(龙脖子)失陷,天京彻底成为一座孤城,而龙脖子贴近太平门城根,居高临下,城内一举一动尽收湘军眼底。湘军占据此要地,日夜以火炮向城内进攻。
清军攻占龙脖子
其实从合围完成的当天开始,九帅曾国荃即下令开始对天京的攻城战,但受湘军火炮口径的限制,对城池的实际威胁并不大,于是湘军又祭出了另一个赖以成名的大杀器——地道战。
湘军日以继夜的挖掘,横七竖八的地道由天京城的外围从不同方向向中心汇集,有事同时开挖的地道多达几十条,但城中的太平天国士兵也非常机警,一旦发现,则用毒烟和污水予以反击。
地道战实际上是相当考验工兵技术的,地道太浅,容易暴露,地道太深,又很难起到战术效果,相传忠王李秀成就有很强的识别地道能力,他每日与天京城四周来回巡视,一旦发现某处地表植被枯黄,则由该处地面垂直下挖,只要发现清军地道,水、火、热油、毒烟就猛灌而下,往往屡试不爽。
军事上的对弈暂时未分胜负,但是长期围城的恶果渐渐显现——城中粮食供应出现问题,这时,革命领袖洪秀全又再次展现了“风采”,他号召城内百姓“各遵朕旨,多备甜露,可食饱长生”,“甜露”是一种他从《圣经·出埃及记》中得到灵感的食物,其实就是在天京城内挖野草充饥。
连番战斗带来大量的人员伤亡,因为食品、医药等物资匮乏又持续造成非战斗性减员,此时的天京城,除了粮食和后勤补给的严重问题,战斗兵员也在消耗中不断减少。更糟糕的是,随着战事一起颓靡的还有天王洪秀全的健康。
不知是围城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还是食用“甜露”带来的不良反应,1864年2、3月间,年仅五十的洪秀全病情恶化,卧床不起,1864年5月底,弥留之中的天王洪秀全坚持带病工作,下了最后一道圣旨“大众安心,朕即上天堂,向天父天兄领到天兵,保固天京”。看来,这谎话说多了,自己都信以为真了,人生的最后时刻,洪秀全用生命为上帝教完成了最后一次布道。
1864年6月1日,洪秀全病逝,次日,其幼子洪天福贵继位。
曾国荃这边,日子也不好过,两年的时间,仍未攻下“賊巢”,朝廷不停施压,甚至命令李鸿章的“淮军”加入攻占天京的行列,只因李鸿章与曾国藩的师生之谊,才才找借口一直拖延着军队开拔的时间,而湘军内部,在南京城下又遭遇大范围的瘟疫,2万多人死于疫情,如果再拖延下去,官兵的厌战情绪滋生,很有可能引起哗变。
7月17日,即天京破城前两日,湘军炸开神策门,太平军将士将几十桶点燃的火焰从城楼掷下,终于堵住了缺口。
湘军士兵
7月18日,曾国荃将前线指挥部前移至地保城,就在前日,他接到李鸿章的书信,因朝廷一再催促,他无奈已派出刘铭传部前往天京,预计19日即将拔营出发,曾国荃召集湘军将领,传阅信件,激动道:“他人至矣,艰苦二年,以与人耶?”,众皆曰“愿尽死力。
最后的决战,已刻不容缓……
天京城破,天国远去……
1864年7月19日,“天父天兄”的大队人马没有等到,湘军的炸药到了——当日下午二时,伴随着震天的轰鸣,太平门东侧城墙被炸开一个长达20丈的缺口,太平军的敢死队虽拼命抵挡,无奈湘军从此突破口如潮水一般涌入,根本无法阻止,随后天京其他城门也相继告破,大势已难挽回。
天京城破之时,城内的军民仍然十分顽强的抵抗,在此起彼伏的“弗留半片烂布与妖享用”口号声中,城中一座座建筑腾起熊熊烈火,太平军用这种行为,表达了与天京城共存亡的决心。
城中的每一处楼台馆阁,都成为天京军民阻击入侵敌人的场所,湘军每前进一步,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城内的太平军数量有限,又因长期的食物缺乏,战斗力大打折扣,而此时的湘军,将天京城视为嘴边的肥肉,已如双眼血红的野兽,巷战虽然惨烈,但胜负的天平已经倾斜。
随着战斗的结束,湘军开始对天京城进行惨无人道的洗劫和屠杀,两年的围城将他们变成了魔鬼,此时只有烧杀抢掠和奸淫才能发泄内心的兽欲,从19日午夜开始,天京城变成了人间地狱。
太平天国天王府
天王府、忠王府等各个王府均被劫掠一空,又被湘军烧成灰烬以掩盖罪证,洪秀全尸首被挖掘出来后砍成肉泥,混合火药塞入火炮打向天空。湘军的士兵,甚至连军营中的马夫、伙夫等后勤人员都争先恐后加入到抢劫的行列。
湘军的集体暴行,大大降低了对天京的巡视,也给了李秀成突围的机会,他先是退往内城,组织了大约一千多人,保护着幼主洪天贵福,在城破翌日深夜五更,从孝陵卫方向突围而出。
突围之后,李秀成将仅剩的一千多人分成两批,第一批三百余人保护幼主南下前往湖州,与那里的太平军李贤部汇合。李秀成则将剩下的七百余人编为后队,殿后保护前队撤离。
三天后,李秀成在方山附近被俘,8月7日,李秀成被曾国藩处死,时年42岁。而幼天王洪天贵福则在10月25日在江西石城荒山之中被清军俘获。1864年11月18日在南昌被沈葆祯下令凌迟处死,年仅十五岁。
湘军攻占天京后安排民夫维修街道
天京城破,城内十余万军民抗争至最后一刻,无一幸免,历时十四年的太平天国运动在天京城的熊熊烈火和哀嚎中缓缓降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