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外国传教士名叫罗孝全,他是洪秀全在宗教方面的启蒙恩师。
同时他也是洪秀全的老板,只是差一点就聘用他。
我在多篇文章中都写过洪秀全早期跟罗孝全学习的经过,但没有写后来二人的恩怨。
俩人相遇于微时。
但13年后的1860年,洪秀全贵为坐镇南京的天王。
罗孝全去拜见他,洪秀全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俯瞰这位当年的洋恩师。
在跪拜的叫喊声中,罗孝全犹豫再三,双膝一软,向天王跪了下去,洪秀全着实出了一口恶气:
当年让你爱搭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
我们可以想象,此时的洪秀全虚荣心得到何等的满足!
洪秀全是自卑、固执、社恐、自闭的综合体,以至于到最后整个人都魔怔了,所以我认为罗孝全称他为“精神错乱者”并无不妥。
本文将展示一个在西方传教士眼中的洪秀全。
一
1847年,洪秀全尝试2份职业都失败了。
第一个就是考科举失败。
这是他最大的失败,一度令他精神失常。
第二个就是传教失败。
他效仿耶稣,跟冯云山在广西传教一年,并不成功,洪秀全跟远房亲戚又闹了别扭,心灰意冷回家重操旧业。
所以当洪秀全第二次收到罗孝全的邀请时,他欣然前往。
后来罗孝全是这样回忆洪秀全的:
他品行看起来很好,身高1.67米左右,圆脸,体型伟大,颇美观,行动雍容,有君子之风。
“体型伟大”有的人据此说洪秀全身材高大,我觉得似乎不是这个意思,1.67米算不上高大,应该是指他的骨架较宽吧。
这个得看英文原文才知道,不过这不重要。
罗孝全也不容易,他是一个美国传教士。
19岁就是业余传教士,33岁向美国教会申请来中国传教,但没获批准。
35岁自费来中国传教。
罗孝全此人也非常固执,脾气火爆,在中国跟其他传教士同行都闹翻了。
过两年,他的钱花完了,不得不在异国他乡重操旧业,做手工马具养活自己。
后来罗孝全从在广州的外国人那里筹集一笔钱,在广州建造了一座教堂。
1847年3月,洪秀全带着洪仁玕来到罗孝全的教堂学习。
这一年正是英军跟广州人民矛盾极深的时候,广州人非常仇视英国人。
传教事业异常艰难,经常被当地人辱骂,甚至殴打。
有一天,当地人觉得罗孝全教堂顶上安装的大钟发出的钟声,跟附近寺庙的钟声相冲突。
邻居们因此找罗孝全索赔,他拒绝了。
晚上,罗孝全的教堂失窃了,他的传道书、个人文件、家具和房顶上的那口钟都丢了。
他的一艘小船也被凿沉。
罗孝全非常愤怒,知道这是当地人的报复,找官府报案,要求中国政府赔偿损失。
一开始他开价五千到1万元。
后来降价到2800元,之后又经核实定到1400元。
平心而论,当地人有点找茬,偷他东西,确实不对。
但他狮子大开口,也不对。
这个索赔事件闹了十多年,最终以《中美天津条约》的附属条约签订而告终( 当然不止陪他一个人的) 。
具体详情不必赘述,之所以写出来,只是为了大家了解罗孝全其人。
他性格执拗(否则也不会讨要赔偿讨要十年),且脾气火爆。
他曾在中国救助麻风病人,后来也因感染麻风病而死。
我们不能因为他是个外国人,就认为他是个人品卑劣的人。
至少,他对宗教事业的热忱也是真的。
洪秀全和罗孝全师徒俩的性格都是执拗的,同时也都是真心的。
洪秀全还曾经跟罗孝全说过自己做过的离奇的梦(梦到上帝是他父亲,他是耶稣的弟弟),弄的他不知所云。
所以,可以说洪秀全的梦也不是编的,否则他也不会去专门请教洋教士。
罗孝全本来也很看好洪秀全,打算任命洪秀全为他的助手。
但洪秀全听信其他助手的怂恿,在罗孝全打算为其施洗的关头,向罗孝全讨要工资,罗孝全在后来的文章中对此有记述,洪秀全说:
我穷,没有生活来源,加入教堂将丢掉我的职业,我不知以后会怎样过活。
而罗孝全觉得他只是为了一份工作而信教,勃然大怒。
这份差事就这么泡汤了。
那时候的洪秀全多穷啊,为了一个月5元的工资而不得不开口,又因此而丢掉饭碗。
我想,后来的天王府之所以金银如海,也可能是穷怕了。
假如没有造反的话,这应该是洪秀全所能讨到的最好的一份差事。
敏感的洪秀全认为这是一种羞辱,不久他就收拾东西回家了。
但命运流转,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个任劳任怨的冯云山在为他披荆斩棘。
1853年,洪秀全坐镇南京,成为太平天国的天王。
二
1853年,罗孝全收到一封信,说是天王热烈地邀请他去南京。
罗孝全此时依然还是一个穷传教士,而当年那个屡试不第的穷书生,此时却贵为天王。
罗孝全想去,但路费成了问题。
不久,冯云山的儿子和侄子流落广州,为了躲避官府迫害,请求罗孝全带他们去见洪秀全,路费由他们出。
罗孝全大喜,正好解决了他的路费问题。
但因当时兵荒马乱,他忙活了一年多,欠了200元,穷的广州教堂都想租出去了,死活就是到不了南京。
时间来到7年后,1860年,李秀成连克苏州、常州,逼近上海。
罗孝全终于有机会去南京了。
他为什么要费劲千辛万苦地去南京呢?
他对太平天国抱有幻想,认为太平天国是中国的十字军,将来洪秀全成为中国皇帝之后,将会建立一个基督教国家。
所以他的目的还是为了传教。
他以为洪秀全还是13年前的那个有礼貌,谦逊的,对基督教缺乏认识的洪秀全。
他迫切地需要去教他正统的基督教知识,在太平天国境内建立教堂。
事实证明,他单纯了。
得益于洪秀全在广西传教时的宣传,人人都知道有个叫罗孝全的人。
他见到了李秀成,李秀成热情地接待了他,并亲自带他去南京见洪秀全。
在此之前,洪秀全也多次询问外国人,罗孝全啥时候来。
相隔13年,他们终于即将见面了。
洪秀全得知他的到来,发了手谕热情欢迎罗孝全。
见到洪秀全之前,天国的礼仪官跟罗孝全说得跪拜天王,罗孝全拒绝了。
洪秀全也没有勉强,正式会见开始了。
罗孝全被带到朝堂之上,两边官员排班肃列,高高的王位上坐着的是当年的落魄小子。
洪秀全没有说话。
突然旁边的礼仪官大声喊道:
罗伯茨(罗孝全的姓) 先生,敬拜天父!
这时两边的一众人都跪了下来,罗孝全无法拒绝跪上帝,他一时迷糊,就跟着跪了下来。
跪下之后,他才知道跪的是洪秀全。
其实,这里我们能够看出,洪秀全确实小心眼,明显摆了他一道。
洪秀全不过是为了借口拜上帝,让罗孝全跪拜自己罢了。
报了一箭之仇之后,洪秀全还是很开心他能够到来的。
罗孝全被任命为外交大臣,赐以金戒指,金钱,黄袍和金丝王冠,被送往豪华的干王府邸居住,并且赐给他3个美丽的妻子。
不过,妻子和职位都被他拒绝了。
从这里可以看出,他的人品并非很不堪,他也是有妻子的,不过远在美国,俩人貌合神离,几乎处于离婚状态。
洪秀全希望能够得到他的背书,让他帮助自己推广拜上帝教。
而罗孝全则希望传递给洪秀全“正确”的基督教知识,并且在南京及周边建立几十座教堂,传播基督教大业。
俩人的矛盾将不可避免地爆发。
三
俩人经常通过书信辩论基督教理论,洪秀全拒不承认三位一体学说。
何为三位一体?
指的是耶稣、上帝以及他们的神性都是同一个东西。
这就触及了洪秀全的底线,他靠上帝的儿子起家,又怎么可能承认三位一体呢?
基督本是一神教,硬生生地被洪秀全弄成多神教。
罗孝全作为正统的基督徒,绝对不可能接受洪秀全是耶稣的弟弟,否则西方人还得管洪秀全叫一声叔。
俩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当理论无法说服的时候,暴力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罗孝全的助手被干王警告,如果敢传播非拜上帝教的教义,将会掉脑袋。罗孝全的行动也受到极大的限制。
一年多后的一天,一条汽艇停在南京城外,上面的人给罗孝全带来一封信,告诉他马上撤退,一旦南京被围,他就将无法离开。
罗孝全不辞而别,离开之后,他在报刊上发表多篇文章,痛斥太平天国和洪秀全:
洪秀全的堂弟( 当年也是他的学生之一)洪仁玕 ,在我面前拿着剑亲手将我的仆人砍伤,并且拒绝交出我的财物、衣服、典籍以及书刊。
洪秀全对我非常友好, 但是他是一个狂人,完全不适宜做一个统治者。他清性暴躁,他是一个神经错乱的人,他在任何事情上都没有理性。”
洪秀全也有他的苦恼,他称南京城为新耶路撒冷。
洪秀全是孤独的,又是幸运的 。
一开始,有冯云山为他获取第一桶金,又有杨秀清、萧朝贵、石达开等诸王为他管理琐事,攻城略地。
与其说天京事变之后,洪秀全的好运气用完了,不如说是人用没了。
死的死,走的走。
当年的老兄弟,只剩他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天王府中。
洪秀全是自卑的,所以才对功名的渴望达到如痴如狂的地步。
所以他才会在考试失败后精神失常发疯。
他是清代的范进,只是范进是喜极而疯,他是因失败而发疯。
他比范进更可怜。
他自闭、社恐又偏执。
走出愚昧的广西大山,他怎么跟江南士子们宣扬拜上帝教呢?
他日复一日地删改圣经和古典著作,像一个过气大V,着魔般地修改着几乎没有阅读量的文字。
他有深深的负罪感,渴望纯洁,所以他有洁癖。
一个人怎么能追求纯洁呢?
要知道就是僧侣们发明了地狱,世间大恶就是从最纯洁的头脑中酝酿的。
他扬言要救赎世人,其实他才是那个最需要被救赎的人。
可能是由其父亲的遗传,他兄弟三人都很固执,洪秀全跟自己的父亲感情淡漠。
一个男孩敏感早熟,又自卑不敢反抗他的父亲,那他怎么可能成长呢?
所以洪秀全展示出一种对女性变态的迷恋。
他的内心拒绝长大。
洪秀全的内心住着一个哭泣的小孩。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他在享乐的路上走的足够远,那个小孩就找不到他了。
很多夜晚,他都听到有轻轻的敲门声。
透过窗户,他看到一个小男孩在求救。
他本应开门让他进来,拥抱他。
但他没有。
他默默地关闭了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