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意大利半岛南部的罗马和贝内文托公国,虽然不在法兰克王国境内,却出于一些原因,在货币制造方面受到了查理曼造币改革的影响,一段时间内生产了带有加洛林印记的流通货币。
770年左右,面对伦巴德人不断施加的军事压力和拜占庭帝国无力支援的窘迫现实,罗马教皇将目光转向加洛林王朝而不再承认拜占庭帝国的权威。在查理曼的有力支持下,教皇有效地行使了对这座城市的控制,并在短时间内正式接管罗马造币场。
从7世纪末或8世纪初开始,教皇名字的首字母或字母组合就出现在罗马的小银币上。但在查理曼781年访问罗马后,或许是根据曼图亚敕令的指示,罗马造币场开始以“哈德良一世”的名义生产1.3克的轻德涅尔币,这种新发行的硬币将教皇肖像与查理曼皇帝的半身像分别印于硬币两面,硬币正面印有教皇的名字,背面为查理曼的名字。这类硬币虽然在设计上仍带有拜占庭风格,但实际上已经属于加洛林硬币。新硬币以较小的面额补充作为货币主体的黄金货币,纯粹供地方使用。
加洛林的德涅尔币也影响了意大利南部贝内文托公国货币的发行和流通。贝内文托造币场发行的第一期德涅尔币可以追溯到格里莫尔德三世。788年,格雷莫尔德王子被加洛林王朝作为人质后,同意放弃王子头衔以公爵身份回到贝内文托公国,并在他的官方文书和硬币上刻上查理曼名字的字母组合。但与此同时,与法兰克王国不同,德涅尔银币在贝内文托公国的引入并未标志金币的结束,虽然索里达金币和特雷米西斯币质量不断下降,但生产并未中断,且发行量要比德涅尔银币大的多,就当前发现的格雷莫尔德与查理曼的联合货币模具数量来看,索里达金币模型有54个,特雷米西斯金币模型有112个,而德涅尔银币模型仅有4个。之后,在792年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查理曼的字母组合从贝内文托硬币上消失,而仅留下格里莫尔德三世的名字。
由此,当暂时忽略贝内文托这一独立公国后,可以发现一个现象:经过查理曼币制改革之后,人们普遍倾向于在意大利货币史上区分两个彼此差异很大的广泛领域,第一个区域大致相当于罗马以南半岛地区,在这里拜占庭货币传统得以延续、阿拉伯货币的影响得以发生;第二个领域则包括意大利北部波河流域、中部以及罗马,在这里,加洛林王朝的改革建立了单一的金属货币体系,将波谷地区、托斯卡纳和罗马城市代入到了“银币时代”。
然而,虽然查理曼将新的货币和新的货币体系带入了意大利,但在事实上,查理曼时期的意大利经济就像伦巴德王国时期的经济一样,依然遵循拜占庭和地中海的节奏,而不是“莱茵”或“摩泽尔”的节奏。拜占庭金币和阿拉伯金银币仍然在意大利地区流通,它们被用于商品交换以及支付地租。因而,尽管查理曼对货币流通有相当程度的控制,但对于意大利地区,查理曼并未做强制要求,在生产内陆地区的标准德涅尔币之外,其它货币在意大利的流通并未被禁止,相反,他还给了这一地区更多的经济空间,给予了这一地区更多的政策包容度。
查理曼时期的货币从初期的形制不一到后期的完全标准化,是币制改革的成功,也是查理曼中央王权增强的体现;造币权从地方到中央的转移,不仅是造币权力的重新分配,更是君王、地方权贵、教会和修道院三方之间的博弈;肖像硬币浓厚基督教因素的形成,其背景是加洛林王朝对基督教信仰的推崇和教会制度的改革,实质是基督教教会地位提升的结果。而对于与原有国土情势相异的意大利地区,查理曼则因地制宜,采取了与政策和当地经济相适应的币制改革,循序渐进地实现了对意大利地区的加洛林化。由此看出,币制改革虽属经济举措,但依托于君王权力,服务于王朝治理,其推行和实践与当时的环境紧密关联。
币制改革的成效与局限
纵观查理曼的币制改革,从体系建设到货币生产,从造币管理到货币流通,内容涉及货币制度的方方面面。对于这场改革,很难简单地用“成功”或“失败”进行评价,因为其既基本实现了改革的预期目标,却又不可避免存在着因时代及自身局限导致的缺憾和不足。
体系重建的“得”与“失”
查理曼币制改革的一大成就是“镑—索里达—德涅尔币”新货币体系的建立,这一成功终结了几个世纪以来混乱的货币兑换局面,并为商品交换提供了制度上的保障。德涅尔币是这一体系中最重要的一环,也是这一时期流通于市场的最主要货币,它不仅基本满足了民众日常交易的需要,而且在面对大额交易时,通过对奢侈品的收款,也可以筹集大量资金,葡萄酒、纺织品、羊毛和皮革等商品的大宗贸易就在实际上激活了卢瓦尔河、莱茵河和英吉利海峡两岸之间的货币流通。
德涅尔币也很好的实现了价值尺度的职能,在808年敕令中,中央为皮草的购买和销售提供了固定的最高价格:最好的优质羊毛每条240德涅尔币,最好的貂毛或水獭大衣每条360德涅尔币,黑貂每条120德涅尔币。虽然在官方文件中仅有德涅尔币被提及,但价值半德涅尔币的奥波尔银币似乎也是官方认可的货币。
在加洛林王朝的庄园财产文件中,奥波尔币曾多次作为费用结算的重要媒介被提及,因而奥波尔币很可能起到了德涅尔币的部分作用,在结算每日工资和支付特许权使用费被经常性的使用。奥波尔币还具有纪念价值,可以作为“基督降临”标记。通过从圣经词典中选取奥波尔币的名字并将其用于半德涅尔币,加洛林语的传统也强调了这种货币的虔诚使用,这种货币以旅行用的盘缠和粮草或在天主教会、修道院、宫殿门口以慈善捐赠形式进行分配。
然而,新货币体系的缺陷也显而易见。在6世纪之前,西欧统治者一直极力维护罗马时期的金银铜三金属货币体系,不仅金币是当时社会的主流货币,铜币作为货币体系中价值最小的货币类型,也大量应用于日常交易中低价物品的价格支付。然而,查理曼建立的货币体系抛弃了这一通用几个世纪的流通模式。查理曼统治时期,金币和铜币已基本消失,比旧银币更重、价值更高的新德涅尔币成为官方文件唯一承认的货币。由此,不论是商品标价还是赎金与贡赋的数额,其金额的支付都不免存在巨大跨度。单一的支付货币在经济生活中显得捉襟见肘,而这种状况也显然影响了加洛林时期的商品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