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三十日,星期五,这一年最后一个工作日。
傍晚,当身边的人正在收拾东西,或准备庆祝新年、或正在同病毒作斗争时,我的思绪却在昏沉的天色中越飘越远,从远东海滨飘到了一百年前的莫斯科。
一百年前的今天——一九二二年十二月三十日,一场盛会正在克里姆林宫召开。一位蓄着八字胡、嘴里常叼着烟斗的男子,正在向台下的代表们宣读着他的致辞:
“同志们!今天是苏维埃政权历史的转折点。它在已经过去的旧时期和已经开始的新时期之间树立了一个路标!
在旧时期,各苏维埃共和国虽然是同时行动,但是是各自为政的,他们首先关心的是自己的生存问题。在新时期,各苏维埃共和国孤立存在的局面已经结束,他们正在联合成统一的联盟国家,以便顺利地同经济破坏做斗争!……
同志们!今天不只是做总结的日子,同时也是新俄国战胜旧俄国,战胜作为欧洲宪兵的俄国,战胜作为亚洲刽子手的俄国的日子!今天是新俄国高奏凯歌的日子!
新俄国扭断了民族压迫的锁链,组织了对资本的胜利,建立了无产阶级专政,唤醒了东方各族人民,鼓舞着西方工人,把红旗由党的旗帜变成国家的旗帜,并把各苏维埃共和国各族人民集合在这面旗帜周围,以便把他们联合成一个国家,联合成未来的世界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雏形——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
激情澎湃的话语,同经久不息的掌声一起,共同回荡在克里姆林宫的大厅里。随后,与会代表们通过了《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成立宣言》和《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成立条约》,一个伟大的国家——苏联,在这个星球上诞生了。
五十年前,巴黎人民在内忧外患之际举起了反抗的旗帜,建立了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政权,旋即被相互勾结的普法军队扼杀于襁褓之中。如今,这个曾经也只掌握莫斯科工农兵苏维埃政权的布尔什维克,却仅仅用了五年的时间就击败了各个方向的各支反动力量,在占地球陆地面积近1/6的国土上建立了社会主义政权,这怎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啊!
百年以后,再来回顾苏联,我们不禁会问,这是一个怎样的国家呢?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国名与地域、民族无关,只有人民和信仰的国家。而它成立的目的,正如斯大林讲话中提到的那样,是为了团结各国各族的劳动人民,并最终建立一个由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世界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
这是一个把《国际歌》和《工人马赛曲》作为自己国歌(1922-1944)的国家。当年法兰西人鲍狄埃在狱中悲愤地写下这首歌、狄盖特为其谱曲时,一定想不到,他们的信仰会在五十年后被一群民族不同、语言不同的布尔什维克们在俄国实现;而作为资产阶级革命象征的《马赛曲》,当其民族主义的歌词被替换成共产主义的内容时,竟成为了鼓舞俄国乃至全世界无产阶级消灭资产阶级的旋律。
这是一个在经济上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国家。即使今天也很难想象,那样一个一穷二白的农业国,是怎么用两个五年计划,就在全球经济都被大萧条所冰冻的二三十年代蜕变成工业国的。西方资本家们更难以想象,以气候严寒和人民懒散为特征的俄国,是怎样做到让劳动人民自发带着满腔热情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大生产中的。
这是一个在军事上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任务的国家。在还仅仅是苏俄的时候,它们就击败了国内外各支反动军事力量;而在埋头发展了二十年后,它在欧洲战场上与德国展开了近四年的厮杀,并最终将红旗插在了帝国议会大厦上。
这是一个曾被视为所有无产阶级革命者祖国的国家。曾经的莫斯科不仅是苏联的首都,更是共产国际机关所在地。各国的共产党都是共产国际的支部,而它们的使命,就是帮助本国实现民族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带领本国人民进入社会主义,并最终进入共产主义。
这也是一个对自己同志下手毫不留情的国家。当捷尔任斯基一手创办的契卡组织逐渐成为了肃反机构,并最终变成血腥的大清洗的工具时,无数优秀的党、政、军干部甚至还没来得及去西伯利亚,就含冤死在了秘密警察手里。这不仅直接造成了卫国战争初期苏联的混乱和乏力,更是对国家乃至整个共运事业的沉重打击。
这也是一个逐渐迷失了自我的国家。当共产国际逐渐变成苏联为实现自己苏联本位的政治目标的机构、当苏联更多地从自身角度而非国际共运角度来考虑问题时,共产国际也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任务,而苏联,也无可避免地滑向了超级大国。
这也是一个背弃了自身理想的国家。当二战结束、铁幕落下时,苏联还在向国外输出革命。然而此时它所需要的并不是一个个自由独立民主的国家,而是能被它控制的盟友。而当这些盟友“反水”时,苏联就会从曾经的赞助者变成入侵者。
这更是一个从上到下都失去信仰的国家。苏联中后期,上下层之间的经济差距进一步拉大。当高层们在享受着各类特供产品时,普通工农们甚至连果腹都成问题。而当戈尔巴乔夫上台后,竟然第一个就把改革之刀挥向了布尔什维克的领导;更让人寒心的是,此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反对。
这最终是一个令无数人扼腕叹息的国家。当它最终解体时,有人弹冠相庆,也有人为之唏嘘。而更多人,则是无奈、不解,与彷徨。
站在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三十日的时间点,我们实在很难评价这个存在了69年的政治实体,更无法轻易地用“好”与“坏”来定义它。直到如今,网上也常有人为“苏联是好是坏”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你也不得不承认,今天的青年,越来越怀念这个国家,越来越怀念这个红色巨人。这是为什么呢?作为一位95后,我想说说自己的看法。
我们中的有些人,也许怀念苏联的强大,怀念它的钢铁洪流;
也有些人,也许怀念苏联的浪漫,怀念那种属于重工业的特有的浪漫;
还有些人,也许怀念苏联的科技,怀念斯拉夫民族在自然科学上那独特奇绝的创造力。
然而,这些虽然很美,但是并不是苏联最值得怀念的地方。我们真正怀念的,是苏联的精神,那种为解放全人类而奋斗的精神和信仰。苏联,特别是二战前的苏联,是真的相信人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消灭剥削并实现共产主义的。
他们的伟大实践,令西方最伟大的经济学家之一的凯恩斯也不得不认真思考苏联的经济模式的可取之处,让号称自由世界的堡垒的美国也不得不走上了国家干预经济的道路;
他们的傲然存在,推动了世界各受压迫民族努力追求解放,鼓舞了全球各殖民地或半殖民地人民谋求独立;
他们的振臂高呼,激励着全人类所有无产阶级站出来推翻特权阶级,号召着所有劳动人民团结起来共同创造一个没有压迫的新社会!
我们,“95后”们,“Z世代”们,这些从没有经历过苏联时代的年轻人们,怀念的正是这样一种精神,一种将“英特纳雄耐尔”印刻进国歌乃至DNA的精神。
相比于“沙皇炸弹”、坦克洪流或是KGB,这种不费一兵一卒却能鼓舞起最广大人民群众的精神,才是最令贵族、资本家和政客们胆寒的武器。
西方政客和宣传机器们只会攻击苏联是如何“不平等”、如何“民族压迫”,却从来羞于揽镜自视。他们疯狂用“乌克兰大饥荒”做文章,却很少愿意提及“爱尔兰大饥荒”;他们总爱津津乐道苏联对捷克和匈牙利等国的武装干涉,却有意掩盖自身在巴拿马、埃及等国的种种暴行;他们绞尽脑汁编出各种讽刺笑话来诋毁苏联的每一个角落,却从不在意殖民地乃至本国底层公民的哀嚎甚至死活。
而最令人扼腕的是,在这个颇具纪念意义的日子里,曾经的亲兄弟仍在黑海之滨你死我活:这场兄弟阋墙已经从“闪电战”变成了“拉锯战”,又从“拉锯战”变成了“消耗战”,如今则彻底成了“舆论战”。而更讽刺的是,当年力推苏联解体的,正是这两个加盟国的领导人。如今,它们一个成了欧洲子宫,一个成了世界笑柄,最后获得胜利的,又是谁呢?
一百年前,《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成立宣言》开篇便这样陈述:
“数十年来,资本主义世界企图用各族人民的自由发展同人剥削人的制度结合的办法来解决民族问题,但是没有得到结果。相反的,民族矛盾的线团越搞越乱,它威胁到资本主义的存在本身,资产阶级显然已无力建立各族人民的合作了。只有在苏维埃阵营里,只有在把大多数人民团结在自己周围的无产阶级专政的条件下,才有可能彻底消灭民族压迫,创造相互信任的环境,奠定各族人民兄弟合作的基础。”
这场已经燃烧了快一年的烽烟,用实际证明了当年的先贤们是多么睿智,而不肖子孙们又是多么愚蠢。
百年已过,是否真的换了人间?当瘟疫的肆虐快要来到第四个年头,当西方人在伪善和双标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我们距离1848年所提出的《宣言》还有多远?距离1922年提出的《宣言》还有多远?
然而,我依然相信,哪怕全世界都在自暴自弃、争相摆烂,至少也有几个像我一样,在别人眼里还没有凉透热血的莽撞青年,心里始终燃烧着名曰“国际”的理想。这理想从两个大胡子的德国人那里来,从伦敦到布鲁塞尔再到巴黎、柏林,再到莫斯科、北平、平壤,乃至纽约、哈瓦那、圣地亚哥甚至瓦加杜古,都留下过他的足迹。而只要这理想还在,你就不能说实现英特纳雄耐尔没有希望。
让我像一年以前写就的《辛未三十年祭》一样,再用一段名篇来结尾吧: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