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61年10月13日,辛亥革命50周年座谈会在北京政协礼堂召开。
这一天,礼堂聚集了一大批参加过辛亥革命的前辈及各界人士,然而,溥仪的出场还是让在场记者的镁光灯闪了起来。
溥仪进场后左瞧右看,突然看到一个看上去挺眼熟的白发老翁,仔细辨认过后,溥仪不淡定了,他走上前,“奇遇啊!奇遇!”
这名白发老翁叫做鹿钟麟,他曾是将溥仪从紫禁城赶出来的冯玉祥麾下第22旅的旅长。
鹿钟麟逼宫
1924年10月22日晚,鹿钟麟的22旅进入北京,不费吹灰之力,他们便占领了北京城的各个城门、车站、电报局等要害部门。
11月4日的内阁会议上,正式确定了驱逐溥仪出宫的相关事宜。第二天一早,领了任务的鹿钟麟便出发前往紫禁城。
进入神武门后,鹿钟麟刚好碰到清室内务府大臣绍英,他便向对方告知了来意。
绍英提出要看正式公文,鹿钟麟拿出来交给他,“根据修正条件,宣统的帝号立即废除,限于当日迁出紫禁城,交出玉玺,政府将派员点验宫中的公私物品。”
绍英无法接受,他质问鹿钟麟,“你不是鹿传霖一家的吗?为什么这样逼迫我们?”
原来,鹿钟麟的父亲鹿传霖曾做过溥仪的老师,算是有些私情,但鹿钟麟依旧公事公办,
“我们来此执行国务院的命令,是为了民国,同时也是为了清室。恰恰因为来的是我,换了别人,你们就休想这样从容了。”
绍英却并未理解鹿钟麟的好意,他反倒“不平”起来,“我大清入关以来,宽仁为政,没有对不起百姓的事,怎么能这样办呢?”
这一番话直接把鹿钟麟惹火了,他瞪大双眼,怒视着绍英,
“清兵入关日来的‘扬州十日’(史可法率领扬州人民阻挡清军南侵守卫战失败之后,清军对扬州城内人民展开的屠杀)和‘嘉定三屠’(清军攻破嘉定后,清军三次对城中平民进行大屠杀的事件),百姓是不会忘记的,现在群情激愤,就要直接采取不利于清室的行动了,宫外已经布满军警,气势汹汹,就要动手了。”
绍英无言以对,他只得接过公文,转交溥仪。溥仪看了公文后,和自己的嫔妃们召开了个“御前会议”,并一致认定:宫内所有物品均属于爱新觉罗私产,不能由民国政府点收,因此,需要花费些时间才能全部迁出。
绍英把溥仪的话带给鹿钟麟后,他同意了暂缓一两天迁出所有物品,但是溥仪本人,必须今天出宫。
鹿钟麟的话带到溥仪那后,溥仪仍抱着侥幸心理不愿意马上出宫。正好,有两位老太妃说细软财务太难收拾不愿离开,溥仪就拿她们做了挡箭牌,让鹿钟麟通融通融。
这么一拖便拖到了中午,鹿钟麟有些没耐心了,他心生一计,对随行人员说,“快去告诉外面的兄弟们,时间虽然到了,但事情还在商量,先不要着急开炮!”
听到鹿钟麟这么说,绍英吓坏了,赶紧跑去汇报溥仪,“再不搬,鹿钟麟就要开炮了!”
溥仪果然吃硬不吃软,他一改刚才不慌不忙的态度,赶紧通知宫女太监收拾细软。大家忙成一团四处乱跑,溥仪则召开了第二次“御前会议”,讨论出宫以后该去哪里。
商量过后,大家决定先去位于什刹海北河沿的醇王府暂住,随后,溥仪派出内务府前去布置。
接着,他带着皇后、淑妃一行走出皇宫,鹿钟麟见溥仪出来了,走过去问他,“今后你是想做皇帝,还是做国民一份子呢?”
溥仪回答,“当然是国民一份子。”
鹿钟麟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当然会予以保护。”
下午4点,溥仪坐上了国民军司令部准备好的车,鹿钟麟的车开在最前面做前导,溥仪紧跟鹿钟麟后面。
车辆缓缓驶出神武门,清帝入住紫禁城260年的历史终于落幕。
溥仪特赦
溥仪入住醇王府后,担忧和恐惧并没有消失,门外整天有冯玉祥的军队在看守,他觉得自己随时会被一枪崩了脑袋。
况且,这时候的溥仪还未放弃他皇帝的宝座,他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复号还宫” ,刚好,身边的老臣们给他出主意,建议他先离开醇王府,摆脱冯玉祥的看守。
于是,11月29日,溥仪在庄士敦的安排下,坐上了开往日本大使馆的汽车。在这里住了3个月,溥仪被卖国老贼和日本鬼子哄得团团转,他复辟的野心也在不断膨胀。
1925年2月23日,溥仪扔下皇后淑妃,独自一人去了天津,当晚,他便住进了日租界的“张园”。
他开始与日本人频繁接触,“九一八”以后,他想要依靠日本的势力恢复祖业,还派人去到东北,见了日本最高统治者内田康哉。
溥仪的主动给了日本侵华一个完美的借口,日本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就表示,“日本对满洲绝无领土野心,只是诚心诚意想要帮助满洲人民建立自己的新国家。”
11月,溥仪趁着天津局势混乱,在日本人的护送下,坐上了开往旅顺的船,随后,他被日本人软禁起来。
大门外永远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溥仪心惊胆战地过了3个月,终于等来了板垣征四郎。
板垣征四郎说让溥仪在新国家执政,溥仪说什么也不干,非要当皇帝,第二天,板垣征四郎告诉他,若是不接受,溥仪就会被当做敌人看待,于是,溥仪妥协了。
1932年3月1日,伪满洲国成立,首都设为长春。在来到长春站的时候,溥仪受到了热烈欢迎,顿时让他找回了当皇帝时“呼风唤雨”的感觉。
然后,溥仪这个名义上的假皇帝便在长春过起了自欺欺人的日子,直到1945年8月,苏联正式向日本宣战。
第二天凌晨,苏军便进攻了伪满洲国的首都长春,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过后,日本人提出让溥仪迁都。
最开始,溥仪不太愿意,但对方一说苏联人来了,第一个杀的就是溥仪,怕死的他立刻就答应了。
8月11日,就像1924年从紫禁城逃离一样,溥仪命人整理出60多个装着珠宝字画、稀有药材等奇珍异宝的箱子,准备一并带走。
不一会儿,日本人的车来了,他们稀里糊涂把箱子扔上车,然后扬长而去。到了临江以后,溥仪发现箱子只剩30来个了,剩下的全部无影无踪。
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伪满洲国自然也不复存在,溥仪的傀儡戏也终于宣告结束。
三天后,溥仪的专机刚来到沈阳,正准备逃亡日本的时候,他便被苏联红军俘获了。
一个小时后,飞机起飞,只不过,溥仪飞往了苏联赤塔,他的牢狱生活正式开始。
1950年7月,在苏联被关了5年的溥仪被遣返回国,坐在列车上的时候,溥仪和大家议论纷纷,列车的窗户上贴着报纸,看不到外面,他也不知道这一趟何去何从。
到了抚顺,列车停下了,溥仪下车一看,周围都是全副武装的战士,吓得差点站不稳。
随后,他们一行人被一辆大卡车送到了一座安着电网、铁栅栏的监狱,据说,这里原来是日本人盖的,以前还没有暖气,现在有了。
两天后,一行人被分配了监号,根据监号的不同,伙食也有所不同。溥仪是小灶,是这里最好的伙食,不仅顿顿有鱼有肉,吃的还是细粮。
尽管在苏联待了5年,可溥仪的皇帝架子可是一点没扔,他身边一直有为他瞻前马后的臣子,因此平时的生活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来到这里,溥仪首先要成为一名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他得学会参与集体活动,和大家一起去打扫卫生,还得学会自己吃饭,自己穿衣。
基本生活搞定之后,溥仪参与了劳动课,因为战犯大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所以,他们的劳动只是简单的糊纸盒。
劳动时间一般只有晚上的2个小时,定额也只有二三十个,并不算多。可溥仪还是完成得很艰难,他的产品一向是最次的,连合格线都够不着。
当时,和溥仪一个组的,也是爱新觉罗家族的,过去,这人见到溥仪是“皇上圣明,奴才该死”,如今看到溥仪笨手笨脚,他气得大骂,“我看,你这人就是个废品。”
这话把溥仪气得病了半个月,还是所长找他谈心,才让溥仪气顺了点。
后来,管理所开始号召大家写自传,这时候,溥仪的思想已经完成了转变,所以他主动交代了不少和日本人勾结的事情。
1954年后,管理所稍微放宽了一些限制,大家能够窜门聊天了,还有自由活动时间,可以下下棋、打打球、听听广播、看看电影,甚至还允许和家人通信。
溥仪很快就和自己的弟弟妹妹们联系上了,不久后,载涛带着三妹五妹来到管理所看望了溥仪,他说自己是奉毛泽东之命来的。
原来,时任全国人大代表的载涛,在一次会议上遇到了毛泽东,毛泽东告诉他,“据说溥仪改造得很不错,现在可以探视了,你们应该去看看嘛。”
于是,载涛带着三妹五妹来了。这次见面,让溥仪感触很深,自己的妹妹们,过去也是金枝玉叶,如今,她们露出自信的微笑,自食其力地生活着。
这之后,溥仪对于改造就更积极了,1957年新年,大家准备编排些节目,热热闹闹地过个年,溥仪还参与其中,扮演了个议员。
这是他第一次登台演出,效果还挺不错的,让溥仪对自己有了些信心。
1959年12月,首批特赦战犯大会上,溥仪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第一位。据说,这是因为毛泽东拿到特赦名单后,大手一挥,“要特赦,就要先特赦皇帝,中国共产党有这个气魄!”
一笑泯恩仇
12月9日,溥仪回到北京,住在五妹家中,妹妹提醒他,如今他已经是新中国公民了,需要先给自己上个户口。
第二天,溥仪在妹夫的陪同下去到派出所申请办理户口,他恭恭敬敬地将特赦通知书递给民警,对方问了他几个问题,很快,他便是有户口的人了。
后来,周恩来专门找到他,问他以后的规划,溥仪说自己对医学挺感兴趣的,可周恩来思考过后,觉得不太妥当。
以溥仪的身份,若是治好了当然没什么问题,若是治不好,影响和后果就不太好了。
还有人提议让溥仪去紫禁城工作,反正以前还是他们家,熟得很。这一建议又被周恩来否决了,溥仪若是去紫禁城上班,一定会引起游客围观,对溥仪不好。
思来想去后,周恩来安排他去了北京植物园,1960年2月16日,溥仪拿着介绍信来报道了。
当时,溥仪还有些忐忑不安,他怕大家因为自己的历史过错而歧视自己,没想到的是,大家不仅没歧视他,还在生活方面蛮照顾他。时间长了,溥仪待得也挺舒心。
来之前,溥仪对植物一窍不通,再加上他手笨,经常在削插条的时候,把手弄伤了,好在他愿意学,不仅不喊疼,还自己做了笔记,进步也挺快。
这里的人对他没什么皇帝滤镜,熟悉了之后就开始跟他开玩笑,有人管他叫“皇帝”,溥仪还会不高兴,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公民的一员了,和大家一样。
有时候,他还会给大家讲讲自己小时候的滑稽事,讨论历史典故或是建筑细节,若有人跟他持相反观点,他就会特别激动,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倔老头。
1961年春天,溥仪要离开植物园了,周恩来为他安排了新去处,工资也从60元涨到了100元,可溥仪舍不得离开,他写信表示,自己是真心留在植物园的,不想去新的地方。
当然,溥仪的申请没有通过,带着不舍和未知,他去到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做了文史专员。
这里的日子并没有溥仪想的那样可怕,一年后,他的弟弟溥杰也来了,他们两个成为同事。
而且,溥仪也交到了其他朋友,在简单的生活中,溥仪看淡了曾经万人之上的虚荣。
1961年10月13日,纪念辛亥革命50周年的座谈会在北京政协礼堂召开,受到邀请的溥仪也去了。
到了之后,溥仪看到了一个令自己不敢相信眼睛的人——鹿钟麟竟然也来了。
溥仪握着他的手说,“今天你看到的,不是从前的溥仪,而是新生的溥仪。”
鹿钟麟也很高兴,还把他引荐给熊秉坤。要说熊秉坤是谁,1911年10月10日,他在武昌发动起义,是“打响辛亥革命第一枪”的人。
如今,这三个身份、经历截然不同,却又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放下了过往的恩恩怨怨,一笑泯恩仇了。
鹿钟麟问溥仪,记不记得在1924年时,自己曾问他是要做皇帝还是做百姓。溥仪哈哈大笑,
“当时我说要做百姓,其实,老实说,那时心里想的不是那么回事。”
座谈会临近尾声的时候,有人提议让三个人合照一张,留个纪念。熊秉坤和鹿钟麟坚持让溥仪坐中间,溥仪笑呵呵的坐过去,一手一个,三个人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