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6年,一场“太平时,王杀生”的历史悲剧在太平天国的首都发生了,这就是“天京事变”。
关于“天京事变”的起因,最通常的说法是杨秀清“逼封万岁”与洪秀全“密诏杀杨”的说法。综合起来,大概如下:
攻破围困天京的江南大营后,指挥作战的东王杨秀清十分骄傲,把功劳都归于他一人,心存篡窃之心。杨秀清借口西线紧急,把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等人派到前线督师。
天京后方只剩下天王和杨秀清自己,杨秀清认为时机已成熟,就假借天父的名义将天王洪秀全召到东王府,假装“天父”的口气要洪秀全封其为“万岁”。
洪秀全假装答应。二人于是决定在下月杨秀清生日时,正式晋封。
洪秀全还宫后,一面命令宫内女兵防守皇城,以防东王偷袭;一面派人送密诏给在长江上游督师的北、翼二王,令他们火速返京,勤王护驾。
韦昌辉铜像
韦昌辉得到密诏后,立即带领3000精兵赶回天京城外,在守城军官的配合下,趁着深夜悄悄进入城内,与燕王秦日纲合兵一处,攻入东王府。杨秀清和他的爱妃正在睡觉,被突然到来的秦日纲一刀杀死,刀刃穿出后背。
杨秀清被杀死后,韦昌辉和秦日纲把东王府男女数千人全部杀死,其中包括杨秀清的母亲及妾侍54人。
太平天国史专家罗尔纲在《太平天国领导集团内讧考》一文中这样解释“天京事变”发生的原因:“天京事变”是洪秀全和杨秀清之间矛盾的总爆发,杨秀清企图夺取太平天国的最高领导权,“逼封万岁”,可是洪秀全自然不让,密令韦昌辉把杨秀清杀死。
洪秀全是太平天国革命运动的开创者,是太平天国的最高领袖,但太平天国的军事、政治和宗教的实权被杨秀清所控制。杨秀清开始时把洪秀全当做傀儡,用以号召群众,后来由于军事的胜利,就想把洪秀全一脚踢开。
但是,洪秀全是一个刚毅不屈的农民革命领袖,他一生都为坚持太平天国反封建反侵略的路线而不屈不挠地进行斗争,洪秀全当然不能让人把他作为傀儡,更不能让人把他一脚踢开。
因而,当杨秀清“逼封万岁”,企图篡夺太平天国的最高领导权时,洪秀全就命令韦昌辉把杨秀清除掉。
天京事变,一场祸起萧墙的把戏
但到了20世纪70年代末,许多学者对“天京事变”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或认为杨秀清并未“逼封万岁”,而是洪秀全鉴于杨秀清的功劳“主动加封”;或认为杨秀清实际上已是“万岁”,没有必要“逼封万岁”。
或者认为,洪秀全加封杨秀清为“万岁”是为了激起韦昌辉的杀心,以借刀杀人,天京事变完全是洪秀全一手导演的;或认为洪秀全并没有密令韦昌辉杀杨秀清,而是韦昌辉擅自所为,假借天王的旗号“矫诏杀杨”。
同时,更有学者认为杨秀清“逼封万岁”的说法完全是一个政治谣言。杨秀清完全就没有必要“逼封万岁”,理由是如果说杨秀清为了夺权,则业已大权在握的杨秀清不需要再夺取什么权力。
如果说封万岁是为了尊荣,则赐封万岁者(洪秀全)仍然比杨秀清高出一头,这样的做法对于杨秀清于名于实都没有任何益处。
谣言从何而来
那么谣言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持以上说法者认为这要看谣言对谁有利,据此就不难找到制造谣言的线索,因为造谣者总是编造对自己有利的谣言,不会编造不利于自己的谣者。
比较洪、杨双方,谣言自然对洪秀全有利而对杨秀清不利,因此,杨秀清不可能是造谣言。杨秀清如果是洪秀全下令杀害的,作为杀害的理由,这一谣言只能直接来自洪秀全。
如果杨秀清是韦昌辉擅杀的,这一谣言就只能来自韦昌辉。但是,韦昌辉造谣,也得要洪秀全同意,因为“逼封万岁”这样的谣言,必须得到洪秀全的认可。归根结底,最终都是由洪秀全造成的。
在当时,天京的兵权由杨秀清控制着,北王、翼王等又在外领兵。身在天王府内的洪秀全要除掉杨秀清,就必须借助北王和翼王的力量。怎么办呢?于是洪秀全就故意上演了一场“加封万岁”的闹剧,然后再把杨秀清“逼封万岁”的风声放出去。
杨秀清画像
不论“天京事变”的造谣者是谁,总之,这场起义领导者的内讧使得太平天国元气大伤,太平天国运动从此由盛转衰,最终失败,让人不由不扼腕叹息。而洪秀全本人,则成了这一事变的最大胜利者,成了名副其实的“天王”。
那杨秀清到底有没有逼封“万岁”呢?
一般都认为是因为东王杨秀清威逼洪秀全封自己为“万岁”,而导致了统治者内部诸王之间矛盾的总爆发。可是有趣的是,究竟有没有所谓的“逼封万岁”一事,百余年来,史载互异,莫衷一是,成为太平天国运动史上的一桩疑案。
那么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呢?对此,史学界颇有争议。
一、确有此事
史学界大多数学者对“逼封”一事深信不疑,坚信“天京内乱”始于杨秀清“逼封万岁”,他们认为,从历史上看由于农民起义领袖自身的局限性,这种在革命政权相对稳定后,彼此恃功自傲、互相猜忌,争权夺利是完全可能的。
著名史学家罗尔纲先生说,逼封确有其事,“内讧的起因,确是由于杨秀清逼洪秀全让位而起”。徐彻也认为:天京变乱是“杨秀清逼洪秀全让位而起”,“杨秀清要挟天王,威逼他加封自己为万岁,应视为篡位之举”。
孙克复、关捷通过研究外国人在《华北先驱周报》上发表的通讯等资料认为:“杨秀清‘逼封’问题,是千真万确,无可怀疑的。”“杨秀清‘逼封万岁’给太平天国革命造成的后果是严重的。”“是整个‘天京事变’的导火线”。
李宏生也认为:“从现存的资料来看,杨‘逼封万岁’的史载恐难推翻,洪秀全‘主动加封’杨秀清万岁的断语恐难足信。”林庆元认为:“杨秀清为了夺取洪秀全的最高权位,曾图谋对洪行刺并逼洪封其万岁,这一史实是无法否认的。”
另外也有大量史料可以证明这一点:张汝男的《金陵省难记略》中记载:“一日,(杨)诡为天父下凡,召洪贼至,谓曰:‘尔与东王俱为我子,东王有大功劳,何止称九千岁?’洪贼曰:‘东王打江山,亦当是万岁。’
又曰:‘东世子(东王之子)岂止是千岁?’洪贼曰:‘东王既万岁,世子亦便是万岁,且世代皆万岁。’东贼伪为天父喜而曰:‘我回天矣。’洪贼归,心畏其逼而无如何也。”
张汝南本人曾记载,这段记述“系访问确切,得以附入。”另外,太平天国后期重要将领李秀成在其被俘后所写的供状中,也曾提到这件事:杨秀清“过度要逼天王,封其万岁。
那时权柄皆在东王一人手上,不得不封”,最终杨“逼天王到东王府,封其万岁”。
另据《贼情汇纂》记载:杨秀清后来确实行为跋扈,“自恃功高,一切专擅,洪秀全徒存其名”;还说:“秀清叵测奸心,实欲虚尊洪秀全为首,而自揽大权独得其实,其意仿古之权奸,万一事成则杀之自取。”且“每诈称天父下凡附体,令秀全跪其前,甚至数其罪而杖责之”。
因而在这种情况下,杨秀清假借“天父下凡”逼洪秀全封其为“万岁”是完全可能的。由此得出结论,正是由于逼封事件的发生,才使得洪秀全感到东王有篡位之心,回宫后调动女兵防守王城,又密诏北王、翼王回京,从而出现了韦昌辉等血洗东王府的一幕。
二、纯属捏造的借口
然而,反对者却认为,“逼封万岁”一事纯属捏造,很可能是韦昌辉或洪秀全以及二人合谋提出的诛杀东王的借口。
首先,李秀成对这件事的叙述很值得怀疑。因为杨在天京“逼封万岁”时,李正在句容、金坛和丹阳一带同清军作战,根本不可能是“逼封”之事的目击者。
再说,李“时官小,不甚为事”,还没有直接参与诸王之间的活动,因此他所说的“逼封”一事,肯定是道听途说而来,未必可信。
其次,《石达开自述》中曾记载,韦昌辉在就督江西之前,就有诛杀东王杨秀清之心,被洪斥责拒绝。韦杀杨后,洪曾指责他:“尔我非东王不至此,我本无杀渠之意。”
杨死后,洪在《赐西洋番弟诏》中更是说东王是“遭陷害”,并规定“东升节”有关事项,以纪念杨秀清。从这些资料分析,很可能是韦昌辉自己捏造了“逼封”之说,并以此为借口,打着天王“密诏”的口号,诛杀了宿敌杨秀清。
正如学者庄福铭在考证了大量史料后所说的那样:“所谓杨秀清称‘万岁’和‘逼封万岁’说法,都是缺乏历史事实根据的。从天王诏旨和天国现存的文献记载看,杨秀清爵职虽续有增封,唯独‘九千岁’之称照旧。
参照清方和私家著述的记载,虽真伪间杂,互有歧异,但关于东王杨秀清及其子东嗣君称‘九千岁’和天国诏旨、文献记载是完全一致的”,“杨‘逼封’不是事实,而是韦昌辉策动‘天京事变’诛杨伪造的口实。”
洪秀全铜像
再者,洪秀全密诏韦昌辉和石达开秘密进京,无疑包含着让二王“救驾”的意思,因而很可能是洪秀全后来也有了诛杀东王之心,与韦昌辉合谋提出了“逼封万岁”的说法,只不过杨死后,洪秀全才惺惺作态地表明自己没有杀杨之心。
史式就认为:“洪秀全和韦昌辉发动突然袭击杀害东王杨秀清时,总得找个借口,于是在杨秀清死后立即出现了‘逼封万岁’的谣言”,“根据‘谣言对谁有利’的线索,我们不难发现:这些谣言都来自天王府,来自洪秀全。”
太平天国官方文书中对这件大事从没有做过记载,这也难免让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史学者奚椿年认为:“杨秀清代天父传言,一般都是把内容笔录下来,并作为文件一直保存”,“而这一次‘逼封万岁’的传言,偏偏没有一字记录,连洪本人也未提及”,“在英国发现的全部《天父天兄圣旨》中仍无此事的记载”。
其中1856年8月9日天父下凡诏书,“明白无误地记的是天父指责‘朝内诸臣不得力,未齐敬拜帝真神’。而所谓‘封其万岁’,天父既未主动提出,杨也无‘逼封’之举。这就再次证明了,《金陵续记》《金陵省难纪略》以及《李秀成自述》所记均是与事实不合的”。
三、主动加封万岁
除了上述两个观点,也有说是洪秀全主动加封“万岁”的。这种观点认为,洪杨之间的矛盾是客观存在的,从事态的发展来看,是洪秀全最早露出了杀机,密诏韦、石回京,而且“天京变乱”的最大获益者也是洪秀全。
因此,不排除是洪秀全主动为东王加封“万岁”,著名史学家方诗铭就认为“1856年,太平天国大破清军江南大营,天京相对稳定。洪、韦认为时机已到,再露杀机,对杨秀清施加毒手。这次内讧也是洪秀全挑起的。
如果加杨秀清‘万岁’称号,属于‘逼封’,是由杨秀清挑起的话,那么,他必然会提高警惕,尽管洪、韦发动突然袭击,也不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将他杀死。
新本《石达开自述》揭出了历史真相,加封‘万岁’是洪主动的,一方面可以麻痹杨秀清,一方面又可以激怒韦昌辉,借韦之手杀死杨,然后再除掉韦昌辉。
《李秀成自述》所叙述,是事后按照洪秀全意图伪造的历史”。从当时的情况看,这种可能也确实存在,因此“主动加封说”确实也有道理。
杨秀清究竟有没有“逼封万岁”,是关系到“天京变乱”起因以及评价洪、杨功过的一个重要问题,也是太平天国研究中无法回避的问题,所以在得到足够的证据之前,是不好随便下结论的。
太平天国运动在中国近代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它不仅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以西方宗教为名而宣告反政府的行动,更在世俗方面给腐朽的清政府以巨大的打击。然而在其发展正强劲之时,天京事变给了天国一次重创,使得天国不再“纯洁”,从理论方面宣告了太平天国建国思想的失败,同时也为后来天国的衰落唱响了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