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6月21日,纳粹德国“元首”阿道夫·希特勒在贡比涅森林的豪华火车车厢内与法国代表进行停战谈判,谈判刚开始,希特勒便不屑一顾的离开,将和谈的任务留给了德军统帅威廉·凯特尔。
然而强加给法国最屈辱的停战条件仍不能满足希特勒扭曲的民族主义情感,他歇斯底里地下令炸毁法国的阿尔萨斯-洛林纪念碑,又将谈判的车厢抢回柏林。
在欧洲诸国的勾心斗角之下,二十年前的凡尔赛预言以最悲惨的方式得到印证,“终结一切战争的战争”再次降临欧洲。
关于1940年5月10日至6月25日法国战役的大体经过,我想大家已经具备不同程度的了解。因此,我无意复述战役的详细过程,只是尝试站在一个新的角度剖析法国失败的政治原因。
车厢的复制品
法国战役失败的政治原因
当我们丢掉上帝视角,把指针拨回到1940年5月初时,世上没人相信法国会败的如此之快,包括希特勒本人。“黄色方案”是他在纳粹党的地位受到威胁后的又一次豪赌,一旦失败,甚至进攻受挫,他都极有可能倒台。
而对面的低地三国已经完成了防御准备,10个师的英国远征军与法国的100余个师在比利时南部枕戈待旦,马奇诺防线进入最高战备。
客观来说,法国军部的战略设想虽没有创意,但也没什么大毛病。
在吸收一战的惨痛教训后,法国在开战之初便将几乎全部主力都推到比利时境内,这样既能避免本土作战,右翼在马奇诺防线的掩护下也可以避免被德军包抄。以1914年的标准看,法军战略几近完美。
然而在1940年,德军降维打击般的战术优势大大超过了盟军仅有的地形优势。
讽刺的是,如果法军的机动速度还维持在一战水平,德军的大包抄战术就算不会失败,也不会发挥的如此完美。法军的机动速度越快,就把越多的部队送进德军包围圈内,反之速度慢一些,还可以避免如此大的损失。
但是话说回来,阿登森林的破防,法国政府虽然负有忽视责任,但即便没有忽视,1940年德军的空地一体式装甲集群战术也是字面意义上的所向无敌。
法国和波兰的国土纵深在德军面前完全没有容错空间,后面苏联也是付出了数百万人和三个法国的面积才勉强迟滞了德军的闪击战术。
做个形象比喻,法国披挂钢甲行动迟缓,德国则身手敏捷。在双方角力时,法国的两只手死死攥住了德国的右手,但后者的左手却掏出一个电钻,往法国盔甲最薄弱的地方下手,这个命门就是阿登森林。
我们都知道德军出其不意穿越阿登森林,攻陷色当,完成对盟军大包围的经典战例。但德军也并不是一开始就稳操胜券,曼施坦因的计划最初被德军最高统帅部否决的原因正是这里崎岖的地形实在难以令机械化部队快速通过。
如果法军做足准备,将会依托有利地形化解德军的战术优势。色当战役是整个法国战役的转折点,而法军失败的结果其实在战前就已经显露了出来。
德军在色当战役中横渡默兹河
一战之后,法国总参谋部的对德战略推演中并不存在德军通过阿登森林的设想。
因为连绵起伏的山谷、密林、默兹河与阿登河形成了一道近乎完美的天然屏障,法军总司令莫里斯·甘末林将其形容为“欧洲最好的坦克障碍”。
但1938年法军在阿登森林举行的军事演习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仅4个机动步兵师和两个坦克大队就轻松突破了阿登森林的防御。
参与演习的安德烈·普雷特拉特将军明确指出阿登森林并非无懈可击,有多种通路可以使装甲部队快速穿过,他估计德军仅需60小时就可以渡过默兹河。结果1940年德军强渡默兹河的时间为57小时,确实挺准确。
但法国总参不仅拒绝了安德烈将军关于加强阿登地区防务的建议,还下令将消息封锁,批评他的“失败主义情绪”,顺便剥夺了他的职位。
到1939年秋天,法国总参终于批准在阿登地区多修建几个防御工事,结果施工拖到严冬再次搁置。战争爆发前,亨茨格将军希望在阿登地区增派四个师协防,又被总参拒绝。
负责防卫色当与阿登地区的是法军的二流部队,以55师为例。
在刚刚调防默兹河时,士兵士气高昂,富有凝聚力。但当地军事主官却命令部队一星期甚至更久才能训练一次,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筑混凝土工事,充当免费苦工。
更要命的是部队组织混乱,调动频繁,结果就是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原定的计划一改再改。至1940年4月份,55师的基层士兵已经疲惫不堪,士气涣散。
而军事主官,尤其是身居高位者则忙着利用制度漏洞贪腐走后门四处度假。
士兵士气低落自然消极怠工,他们修建的防御工事上碉堡的射击孔还没开,外围辅助堡垒刚建了地基,这就是战争爆发前一天的状态。
法国人实际上在战前发现了阿登防务是何种松懈,而更荒诞的事情也随之发生。
55师147步兵团第1营中尉德拉斯被捕并拘禁15天,原因竟是他下令进行25毫米反坦克炮射击练习。一位地方议员某日心血来潮视察要塞群,发现问题后赶忙向总参打报告。结果因“触犯军事机密”遭到批评,并被监视以防消息在报纸上走漏造成士气问题。
结果到战争爆发时,德军在阿登的主要阻碍只有树木与河流。德军轻松拿下色当,顺利完成战略包围的设想,付出轻微代价全歼法国主力。
当我们把阿登森林的问题解剖完毕后就会发现,色当战役的失败包括法军的全面失败与“法国军队能不能打”关系不大。阿登防务问题是整个法国军队在那套僵化、腐败的政治体系下挣扎的缩影。
在这个自断双臂的无解残局上,纠结法国主力在比利时的失败已经毫无意义,法国的问题从来不是军事,而是政治。
就算把整个德军空降给法国,在这样的体制下,结局也注定是失败。
站在客观唯物主义的角度看,从来就不存在所谓的“战斗民族”和“非战斗民族”,人与人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促成某些军队英勇善战的原因,一般都包括健康、积极、高效的组织力、坚定的思想信念和正确的战略战术,以及充足的物质基础。
作为佐证,前期遭受惨败的法国、苏联甚至波兰官兵在具备了上述的三种条件后,都爆发出了强悍的战斗力,在与德军的后续较量中取得了不同的胜利。这里的胜利不单指客观战绩,而是综合战斗素养提升。
因此,我十分赞同批评法国政府。
那些昏聩的政客、腐败的官僚、混乱的政治让辉煌了几个世纪的法兰西民族奄奄一息,而德军只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但是,这并不等于我们就可以乳法国英勇的基层士兵以及那些真正爱国而且能力非凡的人。
比如5月28日法国第一集团军残部四万人在北部交通枢纽里尔城防御德军四个步兵师、三个装甲师共11万人和800辆坦克的围攻。里尔市政府、市民与法军倾力协作,法军指挥官莫里涅将军在失去大量重装备和弹药的情况下死守孤城四昼夜。
激烈的战斗持续到第五天,德军也没能撼动法军分毫,反而被法军的反击打得措手不及,第251步兵师指挥官库涅被俘虏。最后,法军在弹尽粮绝之际才被迫投降,德军总指挥威格将军破例允许法军持有他们的战旗,给予后者荣誉投降的特殊待遇。
里尔防御战为敦刻尔克大撤退提供了四天的宝贵时间,让更多盟军有生力量安全转移。这次战斗也说明了在正确指挥和通力协作之下,即便深陷绝境,法军也能展现出优异的战斗素质。这一点在之后自由法国反攻时期体现的更加明显。
1940年6月22日的停战谈判是法兰西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耻辱之日,德国对法国的压榨远超过1918年对前者的惩罚。法国从比利时到西班牙的所有海岸线,包括北部的精华地带全部被占领。法国海军被解除武装,但没有投降。不过相比波兰,法国还是幸运太多了。
残余的法国政府机构安置在南部度假胜地维希市,因而被称作维希法国。
站在另一个角度看,这次停战对法国来说不算是最糟糕的结局。是的,法国的确在还有领土和军队的情况下投降了,但法国人口最稠密、资源最集中的北部已经全部沦陷,最精锐的军队也已不复存在。
在这样的条件下继续抵抗,只会增加更多无谓的士兵和平民伤亡,作为对比,波兰政府从未投降坚持抵抗到底,但换来的是德军更加丧心病狂的报复。法国在整个二战中的军队死伤是217,600人,平民死伤35万人,人口损失率是1.35%。
波兰仅一次华沙起义就有超过25万平民死亡,人口损失比例为16.7%,占世界第一。
最后,我们还应该反对所谓的德国击败法国是“以弱胜强”或“公平决斗”的错误印象,战前德国人口长期是法国的两倍,钢铁产量更是法国的四倍。
硬实力已经稳压法国一个档次,就算没有阿登森林突击,两国继续在比利时打消耗战,在没有外力援助的情况下,法国的失败仍是时间问题。
另一方面,我们需要算一算政治账。
一战中法国打没了一代人,北法被打成一片焦土,但收益最大的却是英国和卖军火摘桃子的美国。所以就算法国坚持抵抗到底,以5个甚至10个法国人换1个德军的代价给轴心国造成了更多伤害,最后收益最大的还是英美。
如果德国真的打赢二战,维希法国还能以德国忠犬的身份在新的世界秩序中获得更大的收益。如果德国战败,己方作为失败者而非共犯也不会受到太大惩罚,无论哪一面都不亏。况且后期戴高乐超神发挥,令法国超越英国,取得比预期中更好的战后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