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东,曾任东北抗联军长,战斗力不容小觑。投降后,他却觐见日本天皇磕头臣服,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大汉奸。谢文东,率民众在土龙岗暴动,击毙关东军大佐,成为声名远播的抗日英雄。为了平安,他甘当鬼子的劳工头目,成了一个“分量很重”的大汉奸。为了打鬼子,谢文东三个儿子死了一个残了一个,为了打鬼子,他唯一的女儿和一个儿媳也命丧黄泉。
谢文东,加入过中国共产党。抗战期间、光复后,两度与共产党合作。第一次,他杀了抗联配置给他的政治部主任,共产党员刘曙华,背着骂名成了汉奸。第二次,他杀害多名土改工作队员,背着血债作了“中央胡子”。
谢文东,在东北地面上也就是个小财主,小财主却屡有大举动,他的事情让后人糊涂,他的故事,到处都是矛盾和说不清。
谢文东到底是个啥人?今天就讲讲他的故事,历史归历史,评价归诸位,我的责任是把我知道的谢文东尽量讲清楚。讲清楚谢文东,这很难很难,非常难。
地缸谢文东土龙岗“起哈子”,“ 炮了”小鬼子的少将
起哈子、炮了,都不是黑话,是东北人,尤其是北满(现黑龙江省大部)的土话。
起哈子,大概的意思因为不满、不平,找茬打架。
炮了,就是用枪把人打死,被打死的还得不是一般人。如果是用枪打狼打熊打老虎打死平常人,那叫“磕”(二声)。被谢文东“炮了”的鬼子当时他还不是少将,只是大佐。这个大佐的名字叫饭塚朝吾,死得挺憋屈的,具体怎么憋屈,稍后仔细说。
谢文东是个什么样的人呢?1996年的时候,采访过一位与谢文东同一部队战斗过的抗联老战士,老人名叫王钧。用王钧老人的话说:谢文东短粗胖,像个地缸子似的,有些拔顶。
地缸子,又是一句东北土话,形容长得相对矮小、敦实。
谢文东
谢文东是奉天省(现辽宁、吉林两省交界处)宽甸县人,1887年出生,念过几年私塾。十六岁独挑门户,种过地,拉过脚,卖过牲口。因购置土地欠了债,于是铤而走险去绑票。事发后被官府缉拿,一路逃到依兰县土龙岗西太平屯落户。
谢文东有头脑,广交各路人物,到土龙岗第二年就当上保董兼自卫团长。保董,可以理解为副保长,或保长助理。
九一八战争后,谢文东曾在李杜的自卫军任团长。1933年初,被老百姓称做“屯匪”的孟家岗开拓团,抢夺了八虎力(地名)农民的耕牛。农民来找谢文东,他一面指使这些人去县城告状,一面托关系暗中帮助他们。可是这一次谢文东的关系不管用了,不仅牛没要回来, “屯匪”又来八虎力抢了一次。幸亏谢文东有准备,不仅带着自己的武装将“屯匪”打跑,还“磕”死了一个带头的。
啥叫“屯匪”?谢文东就是一个保长助理,咋还有自己的武装?不是编故事吧?
可以保证一点:只讲历史,至于历史中蕴含着怎样的故事,不添枝加叶,也不引导评价。
啥叫“屯匪”呢?就是日本开拓团的武装团民,这些“小鬼子”被东北老百姓称作“屯匪”。(关于开拓团的详细情况,将单开一篇文字尽可能详细介绍。)
为什么谢文东有武装呢?这跟东北的社会环境有关。张作霖、张学良统治期间,东北就盛产土匪,即胡子。甚至都有白俄胡子、日本胡子,这一点在《
中国谍战5:东北女“胡子”斗杀日本女间谍
》中有介绍。
为了防胡子,富人就修院套,养炮手。炮手,类似家丁。领头的叫“炮头”,武艺高超的叫“老炮”。东北的老炮与北京的含义不一样,千万不要拿电影《老炮儿》来参照理解。老炮在东北话里还有一个意思,就是指出色的猎手。所以,有抗联老战士不无感慨地说,赵尚志败在老炮手上,死在老炮手上——这个故事以后说。
谢文东不是土龙岗最大的富户,但是却是炮头,负责保卫土龙岗周边富户和百姓的太平。他手下不仅有一群炮手,还有几个非常厉害的老炮。
谢文东这一次打的是孟家岗的“屯匪”,这伙屯匪可是不白给,他们在《满洲国开拓团建录》(伪政府汉、日文编录文档)中记载的名字是“弥荣”开拓团,《佳木斯肃正剿匪纪》(关东军日、汉语文件)里的名子是“吉林屯垦第1大队”。他们完全是日军编制,493户日本人编为4个中队、12个小队,大队长为市川益平中佐(退伍)。成年男性团民每人配备步枪和手枪,每中队1挺重机枪,全大队配2门迫击炮。
弥荣开拓团当年局部房舍照片
不过这里要一定说清楚,谢文东打的是仅仅是第11小队的一部分,这伙人也就是前些日子抢老百姓牛的那帮“屯匪”,他们这次来没带炮也没带机枪。所以,就被谢文东领着炮手给收拾了。
按照现在大家对历史的理解,谢文东打了鬼子,还“磕”了一个,关东军一定是要报复、血洗的。然而,历史从来都不是刻板的生搬硬套的。由于谢文东打的是“匪”,日本人只能吃个哑巴亏,虽然死了人,却也不好立刻发作。
日本人坏主意、坏办法有的是,为了确保完成在依兰一地移民10万的计划顺利实施,关东军决定:收枪收地照。就是把土龙岗大大小小农家的枪都收缴了,土地执照也都收缴了。
从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到二月二“龙抬头”,收枪收地照的消息一阵紧似一阵。3月初,县城传来准信,说日本人就要来土龙岗收缴地照了。
谢文东有熟地土地45垧,牛马20多头(匹),大车两挂。东北的“垧”跟关里不一样,号称叫大垧,一垧相当于15亩还要多点。谢文东有执照的土地大约有450亩,这要是在南满就是大地主了,在关里就是大豪绅,在北满也就是个“中不溜”。仅土龙岗太平屯,就有三个比他谢文东还要大的大户。虽然土地比上别人,但都是谢家人一锹一镐挖出来的,比眼珠子还上心。日本人不仅要收地还要收枪,没有了枪跟谁讲理去?就算咱有理,没有枪谁又能搭理你?谢文东可是指着拿枪给人家保平安的主,交啥也不能交土地。给啥也不能给枪。
收地收枪,就是要命,要命就只能起哈子!
8日,谢文东带领人马向太平镇进发,他们要去要个说法。一路上,不论大户还是普通庄稼人,挎着匣子枪的,扛着步枪、老洋炮的,不断有人加入,汇集两千多人。人们都是自愿的,这是保卫土地,保卫田园,保卫他们赖以生存的命根子。
太平镇是仅次于县城的大镇。伪县长关家涛闻变,赶紧跑来灭火,说这是日本人的命令,希望乡亲们体谅。
谢文东说了,俺们是满洲国的百姓,凭啥听日本人的?你是不是满洲国的官?你做不了主,让日本子来,俺们自己跟日本子说道说道,爷儿们不怵他们!
9日上午,暴动农民占领伪警察署,关家涛躲进同兴成烧锅大院,在炮楼里冲外面的队伍喊:张学良的奉军都打不过日本人,你们不是白给吗?等下饭塚太君还要带兵来,别拿鸡蛋碰石头了,趁早回家准备缴枪缴照吧。
关家涛本意是恫吓,结果等于送了情报,他做梦也想不到把10师团63联队长饭塚朝吾大佐给卖了。
谢文东听了连忙上前问:你这话有屁准没有?
关家涛连忙说:准呀,真准,一星半点假都不掺。饭塚大佐这会儿正往咱这里来呢……
掏出了实话,谢文东决定跟关东军磕一下子,庄稼人谢文东要打鬼子的伏击战。这也是庄稼人谢文东打的第一次仗,最漂亮的仗。
太平镇西4公里处的白家沟,正卡在通往县城公路的拐弯处。这天上午,谢文东领着几百名暴动农民就在白家沟等上了。土龙岗地肥人富,只有10来户人家的白家沟,就有3个挺有名的大院套,一侧是“奉天杨院套”,另一侧是“大门曹家院套”、“田矮子院套”,都有炮楼。啥叫院套?您按乔家大院那阵势琢磨就差不离。院套当然没有乔家大院大,也没有乔家大院有历史。可有一样,这些院套都跟县长的关家涛躲进的同兴成烧锅大院一样,都有防胡子的炮楼子,这些炮楼子都对着公路。三个院套的主人是谢文东的铁哥们,这时候没有二话,直接让谢文东派得力炮手上了炮楼子,作好了跟小鬼子开磕的准备。
田矮子院套对镇内的院门处
公路两侧其他制高点上,老洋炮、大抬杆、各色步枪,也都在雪地里支上了,小鬼子不来,今天这里就是一个万国枪展,小鬼子来了,就给他们开开荤。
10点来钟,炮楼子上的瞭望哨喊:来了!来了!
鬼子车队真来了,前面一辆大汽车,驾驶楼上架着机关枪,后面两辆小汽车,最后又是两辆大汽车,车上都驾着两挺机枪。
车队驶上白家沟后岗,顺坡下行到拐弯处发现路障,车未停稳,枪声就响了。就一枪,头车上的机枪手就“仰壳”了。
鬼子以为是误会了,他们不信大白天的会有人敢打驾着机关枪的关东军。坐在小汽车里的伪警察大队长盖文义,打开车窗大喊:别打了,认识俺不?俺是盖文义。
喊声没落地,也不知道哪个老炮,抬手就是一枪,右耳朵眼进去左耳朵眼出去,这小子浑身上下就这一个窟窿眼。
饭塚见势不好,指挥日伪军往路边一片坟地里退,想找好地形再打。已经开磕的谢文东不给他们机会,指挥着几个老炮专打拿机枪的。
从古以来,咱们形容神枪手都是说百步穿杨,用这话形容老炮可就有点low了,百步穿杨对老炮来说“不上讲究”,老炮们的本事叫做看影打鹰,没有这样的枪法不能叫老炮。
一群神奇的老炮怎么可能让小鬼子再摸到机枪?机枪射手没了,老炮们就挑拿指挥刀的打。饭塚这次是有点托大了,十八个鬼子里面就他一人拿着指挥刀。这是他最后一次托大,托大的代价就是脑瓜壳上被钻了五个窟窿眼子。
白家沟一战,击毙日军17人,只有一人逃脱。伪军警除盖文义被打死外,其余全部活捉。
最冤枉的应该是饭塚朝吾大佐,此时饭塚升任少将委任证书已经在从日本到关东军奉天总部路上,他要是不被谢文东的老炮们给炮了,用不了几天就可以正式晋升上将了。现在,一脑瓜子窟窿眼的饭塚让关东军很为难——日本人有个规矩,凡是战场上战死的要追赠一级军衔,这个咋追赠好呢?是少将还是中将?
由于这是一次惨败,关东军磨叽了好久,两年后才跟日军大本营达成一致:饭塚朝吾升任少将的命令撤销。因为战死,追赠少将。里里外外,倒霉的饭塚等于白死了。
按照日本大本营的意思,少将都不给他,因为死得窝囊不说,还死的动静大,造成的影响非常恶劣。
说起土龙岗暴动,当得起“震动中外”四个字。关内的中国媒体,几乎就没有不报道的土龙岗暴动的,谢文东一时成了中国的民族英雄。美国《纽约时报》,法国、英国、德国的多家报纸都对此事加以报道,谢文东的大名,真正来了一次周游世界。唯一对此事保持沉默的是苏联媒体,因为那个时候苏联人正想跟日本修好,鬼子这么丢人的事,战斗民族就只能当作没看见。
看影打鹰的传说是真的吗?
谢文东暴动的地方明明叫土龙岗,为啥现在都说是土龙山?
暴动后的谢文东又咋样了?他还打过啥有名的仗没有?咋就当了汉奸又当了国民党的中将,成了中央胡子?
这些故事咱们明天的文字接着说。
老人不讲,历史粗记,《八一宣言》提名…东北怪胎谢文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