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件珍贵的文物一式四份,分别藏于台湾故宫,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和辽宁省档案馆,它就是康熙遗诏。它的背后是困扰史学界数百年的清宫四大疑案之一的雍正继位问题。
康熙遗诏节选
有关雍正帝登基究竟是康熙授意的还是胤禛篡夺的,在历史上一直争论不休。很多人都受到影视剧的影响,将这个疑点看做成是八爷党余孽和利益受损的士族散播污蔑雍正帝的证据。不可否认,雍正帝在位期间的确缓和了农民矛盾也整顿了吏治,大大缓解了康熙末年的清朝统治危机。但这并不能打消他篡位的嫌疑。
甄嬛传中陈建斌饰演的雍正帝
我们今天就来一探究竟,雍正帝究竟是不是篡位当上的皇帝。
爱新觉罗·胤禛
雍正帝的名字叫做爱新觉罗·胤禛,是清朝最具盛名的康熙帝的第四个儿子。
康熙十七年(1678年),胤禛出生于紫禁城内永和宫中。他的母亲就是那位《甄嬛传》里天天把“乌拉那拉氏的荣耀”挂在嘴边的乌雅氏。乌雅氏的身份不高,是包衣护军参领的女儿。生下胤禛后的第二年,被晋封为德嫔。
乌雅氏一共为康熙帝生下了6个孩子,其中有三个阿哥,分别是皇四子胤禛、皇六子胤祚、皇十四子胤禵。皇六子胤祚年仅六岁就夭折了,其余两位便是日后九子夺嫡中的重要人物。
甄嬛传 刘雪华饰演的雍正生母 孝恭仁皇后乌雅氏
我们说回雍正。
雍正的母亲虽然卑微,但幼年雍正就被孝懿仁皇后佟佳氏领养。这为胤禛未来增加了不少的政治筹码,毕竟佟佳氏在朝野之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日后助他上位的隆科多就是代表人物。
少年胤禛没有什么特长,最大的优点就是刻苦又聪颖。到了15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跟随康熙出巡并且参与办理一些简单的政务。
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20岁的胤禛被康熙加封为贝勒,开始正式参与协助康熙帝处理朝政。随后的康熙三十九年视察永定河工程、康熙四十一年随同康熙帝巡幸五台山、康熙四十二年再次随同康熙帝南巡江南等等,成为了康熙帝身边最重要的皇子之一。
雍正皇帝为雍亲王时的王府 后改为寺庙 雍和宫
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康熙帝在复立太子胤礽的同时,胤禛因拥立太子复位而深得皇帝欢心,被册封为和硕雍亲王。
康熙六十一年
我们先简单说一下康熙帝去世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康熙皇帝玄烨69岁。
清圣祖 康熙皇帝画像
根据雍正九年出品的记录康熙帝生平的官方资料《圣祖实录》的记载,康熙帝这一年如往常一样在夏末秋至时节依然到热河木兰围场进行围猎。然而康熙帝刚从木兰回京不久,他又跑去了京郊南苑地区再次围猎。
农历十月的北京已然进入了冬天模式。年近古稀的康熙却依然在寒风凛冽中纵马驰骋。可见此时的他并没有想到他的生命已经正式进入倒计时。
十一月初,康熙帝偶感风寒,结束了围猎去到畅春园休整。这一天是初七。
到了畅春园后,他感觉很难受。于是他下旨说要从初十静养斋戒到十五,也就是在这五天康熙帝要闭关养病。虽然闭关养病,但他老爷子依旧交代了一件事。
畅春园就是圆明园的前身 东北角清溪书屋是康熙帝的寝宫
就是令皇四子雍亲王胤禛代替他去往天坛斋戒,准备在冬至日行祭天大典。
大事就出在了这五天之中。
十一月十三日丑时(凌晨1点~3点),康熙帝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他急令四阿哥胤禛至畅春园。寅时(凌晨3点~5点),康熙帝又传召三子胤祉、七子胤祐、八子胤禩、九子胤禟、十子胤䄉、十二子胤祹、十三子胤祥以及“九门提督”兼理藩院尚书隆科多至御前,并当众宣布:
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极,即皇帝位。
此时的胤禛还没有赶到畅春园。他是直到早上巳时(9点~11点)才姗姗来迟。父子相见唠了唠康熙的病情,然后就这样又过了五个时辰(10小时左右)。期间,胤禛是“五次进见问安”(取自《圣祖实录》,《世宗实录》中记载有“三次进见”)。
北京天坛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戌时(晚上7点~9点),清圣祖康熙帝在畅春园寝宫之中驾崩。
康熙帝驾崩之后,隆科多向哭倒在地的胤禛宣读了先帝遗诏,此时的胤禛才知道自己是皇位继承人。紧接着,皇三子胤祉携领在场众皇子公卿向胤禛行大礼。胤禛在众人的劝慰下才勉强振作起来主持大事。
雍正王朝中的胤祉
诡异的记录
我们都知道,历史是由胜利者谱写的资料。其中有很多记载和实际事实多少会有一些出入。在众多清史资料中,官方出品的有关康熙帝驾崩前传位雍正帝的文献一共有三部。
第一是我们上面用的雍正九年出品的《圣祖实录》。第二部是乾隆九年成书的《世宗实录》。第三部便是雍正朝官方为雍正合法性正名的流行刊物《大义觉迷录》。
我们就先用这三部雍正父子出品的官方文献来盘一盘康熙去世这段时间的故事,看一看为什么说胤禛的行为很诡异。
第一,康熙在畅春园养病派胤禛斋戒,但胤禛却天天派人去探望病情。
我们前文说到。十一月初七康熙帝生病,移驾畅春园修养的。初九的时候才派胤禛去天坛替他祭天斋戒。而史书上记载的是,胤禛起初不想去,是康熙帝逼着他去才去的。然而即使是去了天坛,但每天依旧会派人来畅春园问安。康熙帝也每每回复他“好多了”。
这里很多人怀疑胤禛是知道康熙老爷子不行了,所以在大位未定的时候不愿意离开康熙帝。每天派人来询问情况,除了是真问安之外,也是要做好随时回来争皇位的打算。所以就怀疑胤禛有特殊的预谋。
雍正王朝中唐国强饰演胤禛
说实话,如果放在当时的场景来考虑这个行为,的确是有点过于敏感了。
虽说风寒是一个比较严重的病,但康熙可是活了近70年的老人,一辈子得过的风寒多了去了。为什么胤禛偏偏在这次风寒面前表现得这么敏感呢?确实令人疑惑。
第二,丑时宣诏为何早上戌时才姗姗来迟?
无论是哪本实录都清楚地记载着,康熙帝在去世那天凌晨的“丑时”就命人去天坛召回胤禛。
大家试想一下,胤禛从初九离开去天坛到十三日凌晨受召回宫。这三天他可是天天派人来问安。可以说他这三天可是过得非常不踏实,甚至可以算“身在天坛,心在畅春园”。正常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听到父皇的召见应该立刻动身还是刻不容缓的那种。而事实上,胤禛却走了整整一晚上才在早上姗姗来迟。
我们今天可以测一下,从天坛到北大的距离不过20公里,清朝没有这么多街道可以走直线也就不到20公里。四十里地即使是步行,5个小时也走到了吧。更何况这里是骑马的,1个小时绝对可以赶到。
那除此之外的时间里,胤禛去干什么了呢?他又为什么不着急去畅春园见康熙帝最后一面呢?
第三,康熙帝为什么仅召见了隆科多?
这个问题是雍正继位中疑点最大的一个问题。
康熙帝在丑时召回胤禛,可等待的期间又召集了另外七位皇子和一位大臣。七位皇子上文中已经提到过,除了四爷党的十三子胤祥和两位局外人(七子胤祐、十二子胤裪),剩下的就是胤禛的铁杆对手八爷党骨干胤禩、胤禟和胤䄉三人。
雍正王朝中王绘春饰演皇八子胤禩
召见众皇子其实还好说,但此外康熙帝有且只召见了一位大臣就很奇怪了。皇帝传位的旨意颁布,于情于理都应该要召见朝廷中最为核心的股肱之臣来做见证和记录。在清朝官员体系中,在这时候最应该被召见的应该是内大臣和大学士们。而康熙帝却只找来了隆科多。
隆科多的职务是“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兼“理藩院尚书”。是京城管理全城警备和治安的武官兼朝廷处置蒙、藏等少数民族机构的头头。论职级,也是正二品大员,但和实际上的宰相和近臣大学士、内大臣相比还是差了些。此时朝廷最有分量的大臣和康熙宠臣也应该是马齐以及富宁安等人才对。
雍正王朝中蔡鸿翔饰演隆科多
所以,仅这个召见隆科多就显得很诡异。
第四,七位皇子面授遗诏的说法出现的太晚
前面说康熙帝召见胤禛之后,又召集了七位皇子和隆科多。但这个说法出现的时间也比较晚。
在《上谕内阁》中记载的雍正继位后早年的上谕中,雍正帝只提及说当年他只是突然听闻要继位,并没有说有面授遗诏的说法。到了雍正五年时,他惩治隆科多定罪时,他才念及隆科多当日和众皇子面授遗诏的情分没有处死隆科多。
雍正五年十月初三 《上谕内阁》中记载雍正因“皇考升暇之日”召见隆科多而不忍处置他死罪
而这个8人组合第一次正式亮相,是在雍正七年出版的《大义觉迷录》中首次提出。
试想,有这么多人在场听到传位的谕旨是个多么有力的证据。为何雍正要在登基被质疑了七年之后才将这套说辞拿出来。
而且在雍正七年的时候,上文提到的八个人下场要么死要么被打倒,剩下的都是听话的人。
皇三子允祉被发配遵化守陵,八子允禩、九子允禟在雍正四年就被改名革除宗籍了,十子允䄉在雍正二年就被圈禁,七子允祐、十二子允祹乖巧的不敢说不,十三子怡亲王胤祥是雍正的铁杆,隆科多在雍正五年被囚,第二年就死了。
康熙帝景陵 位于河北遵化
所以在雍正提出这个说法的时候,已经几乎没有人可以印证了。
第五,康熙帝为什么背着胤禛传位,见面后又啥也不说?
我们再来盘点时间抽的问题。
十一月十三日寅时,康熙帝召见了这7皇子和隆科多。当着他们面说出了前文那句“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极,即皇帝位”。而几小时后,当四子胤禛总算赶来御前的时候,康熙帝却只跟他聊自己的病情如何如何。胤禛是直到康熙帝驾崩了才得知传位给自己的事情。
雍正王朝 焦晃饰演的康熙帝
这就有意思了。
大家试想一下,如果你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想要给某人说。首先你一定会等他来当面交代,如果你说担心等不到了要先说也可以。但当你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你是不是会第一时间再和他说一遍。但这里康熙帝见到胤禛后,只字未提。而且并非是康熙帝马上就来不及说了,他们从见面到驾崩中间是隔了整整10个小时。
除此之外,史料中还明确记载胤禛在到达畅春园后,在十三日白天前后多次进见康熙帝。在这个地方就更有意思了。
胤禛此时是已经知道康熙帝大限将至,而按照他的说法,继位的问题他是毫不知情的。那此时的他应该极为紧张,对于病床上的父亲更应该寸步不离才对呀。但他是多次来进见康熙,说明他中间是一直在外面的。那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他到底去干啥了呢?
所以说,康熙帝究竟有没有说传位的事情呢?或者说胤禛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第六,果亲王允礼的奇怪反应
说完畅春园这边的事情,我们再来看看史料中记载的其他奇怪的反常之处。
在雍正朝的重要历史文献《上谕八旗》(汇编雍正朝颁发有关八旗的上谕总汇)中有这么一段关于那天的记载。
果亲王允礼的画像
隆科多奏云:圣祖皇帝宾天之日,臣先回京城,果亲王在内值班。闻大事出与臣遇于西直门大街,告以圣上(指雍正)绍登大位之言,果亲王神色乖张,有类疯狂,闻其奔回邸第,并未在宫迎驾伺候。
翻译过来十分简单。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夜,康熙帝驾崩。消息传到紫禁城,留在宫中值守的皇子是十七子允礼(当时叫胤礼)。允礼赶忙出宫要赶去畅春园,和恰好回城的隆科多在西直门大街碰到了。隆科多告诉他四皇子胤禛要登基了,允礼吓得“神色乖张”还“有类疯狂”。可以看出,他是被吓得不轻。
郎世宁所画 康熙十七子允礼骑马像
可问题是,如果只是得知四哥要继位当皇帝了,又何至于要吓成这样?允礼当时也有25岁了,在康熙朝虽然没有什么从政经验,但肯定是见过世面的。所以很诡异。
再补充一句,允礼在九子夺嫡的时候还小。所以当年最为激烈的时候根本没他啥事儿。而且在雍正朝,那些当年和胤禛作对的皇子大都受到了处分。允礼则是受到重用,甚至在雍正十三年即将病逝的时候,还命其作为顾命大臣辅佐新君弘历治国。所以说允礼是八爷党听说四爷继位被吓坏的人可以退下了。
甄嬛传中李东学饰演允礼 历史上他可没有死在雍正前面哦
第七,雍正朝组阁的日期
胤禛在十三日继位大统,紧接着他就颁布了两份上谕。我们先按照正史《世宗实录》的记录来说。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乙未(十四日),雍正帝颁布谕旨命允禩、允祥、大学士马齐、尚书隆科多总理事务。随后,又给总理事务大臣们下旨让他们传旨去青海。令十四子允禵移交军务回朝奔丧。
《上谕内阁》中记载的“十五日”
《世宗实录》是乾隆九年的官修正史。这里的记载每一个字都是要多人反复检查的。因此,这里的记录肯定是绝对准确的。但我们再来看雍正朝的《上谕内阁》的记载,雍正帝颁旨的日期就变成了十五日。
《上谕内阁》是《文渊阁四库全书》收录的世宗雍正帝通过内阁颁发的所有上谕的汇集。因此,这个史料才是真实的一手资料。而这篇记载编纂时间还是雍正朝,时间比《世宗实录》要更早。
历史上历经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老臣富察·马齐
那这就可以得出结论了,是乾隆朝张廷玉修《世宗实录》时将内阁组建时间提前了一天。
这提前了一天可是不是有大文章呢?
最大的疑点!康熙帝遗诏
众所周知,历代君王除了在世时已经立有太子的,大部分传位的最高法律文书就是《先帝遗诏》。这等于是皇帝在世时发布的最后一封诏书,类似于今天的遗书。
比如康熙帝的父亲,清顺治帝福临当年就留有遗诏明确了自己的继位人。
清世祖 顺治帝福临 画像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六,顺治帝病重自觉即将大行。于是在深夜急召礼部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王熙、原内阁学士麻勒吉至养心殿,向他们口述遗诏。二人跪受遗诏之后,初七修改了一天并三次让顺治帝亲自修改,直到初七夜里才最终定稿。随后,顺治帝颁布遗诏。
遗诏中最后一段话是这样说的:
太祖、太宗创垂基业,所关至重,元良储嗣,不可久虚,朕子玄烨,佟氏妃所生也,年八岁,岐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皇帝位。
以此为凭,康熙帝玄烨荣登大宝继皇帝位。
年轻时的康熙帝画像
而我们再回过头看康熙帝的遗诏。
遗诏内容肯定是非常明确地指定皇四子胤禛即皇帝位,而且遗诏是满汉双语写成,没有篡改矫诏的可能性。但是里面依然有几个疑点。
第一,史书上并没有说明康熙帝在生前留有遗诏的文字记录
从康熙生前的行动轨迹可以看出,他的崩逝是非常快且突发的。可是他在从十三日凌晨召集众人到夜里去世的一天里,他是绝对有时间可以写遗诏的。但是他仅仅是留有口谕,上文说了这里不重复。
康熙遗诏
第二,遗诏颁布的时间很有蹊跷
我们今天看到的康熙遗诏,是康熙去世次日(十四日)说是有,可直到十六日才公布于众。而且当时只宣读了满文文本。那么,如果是康熙写的为什么当天或者次日不公布呢?
究竟是继位还是篡位?
雍正帝胤禛究竟是继位还是篡位,这个问题至今在学界也是一个谜题。
如果从正史的角度出发,雍正帝铁定是继位无疑。而那些针对他的说法和质疑,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八爷党余孽的造谣,以及被他新政改革波及的士人阶级的污蔑。
可历史都是由胜利者编写的,如果不是真实发生的就一定会在逻辑上出现各种不自洽。而我们在雍正继位的所有史料对照中,就已经发现了这么多问题。因此,我们很难不相信雍正没有篡位。
如果是篡位,雍正是怎么篡的呢?
有史学家曾提出过,雍正的继位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清朝版的“黄袍加身”。以隆科多为首的四爷党势力,通过利用康熙帝闭关修养的机会实施了一场篡位行动。那晚允礼见到隆科多后被吓得跑回府里就是听说有政变发生。而所谓的众皇子面授遗诏,只不过是雍正后来堵住悠悠众口的说辞。这一切都在雍正朝和乾隆朝被张廷玉等人通过修史给逐渐隐去。
历史最大的魅力,就是去探知那些发生过而又模糊的过程。至于雍正的继位之谜,可能在未来数十年依旧很难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大家可以在评论区聊聊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