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朝的曾静、吕留良文字狱一案,系满清文字狱之典型,不仅诛连规模之广大,治罪诛戮之严酷,而且在处置上“出奇料理”,典型得绝无仅有。
公元1728年秋,湖南郴州永兴县,有个考不上举人失意秀才曾静,派徒弟张熙(化名张倬)与其堂叔张勘,一同赶赴西安,向时任陕西总督岳钟琪投书策反。
(曾静剧照)
九月二十五日,二人抵达西安,随后开始多方打听,当了解到岳钟琪正深受雍正宠信,几乎无策反可能时,吓得堂叔张勘赶紧扔下张熙,孤身一人连夜跑路回了老家。
次日上午,身受恩师重托的张熙,义无反顾的去投策反书,他瞅准岳钟琪的轿子即将抵达总督署衙门前时,张熙手捧书信猛冲出路中间,拦住轿子,扬言有机密要事交予总督岳钟琪亲阅,并要求详细面谈。
岳钟琪好奇心起,叫手下接过书信,只见那书信封面上写着:“天吏元帅岳钟琪亲启”,岳钟琪好奇更甚,叫手下人把投书人交给巡捕看守着。自己则急忙赶回总督署衙内,走进密室点起油灯,拆开书信细读。
(张熙剧照)
原来这是封策封反信!信末署名“南海无主游民夏靓、张倬”。
由于原信从未公开过,因此无从得知原内容,但从以后的审讯口供和《清文字狱档》中记载推测,信内容大致有四个方面:
一、强调“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
认为雍正是满洲女真人,是夷狄,“夷狄即是禽兽”,满人入主中原是夷狄窃据华夏正统皇位,是沐猴而冠!
且结合胡人无百年国运的畿语,满清已经八十余年了,这些年来“天运衰歇,地震天怒,鬼哭神号”,这是夷狄统治带来的恶果,所以要反对清朝的统治。
二、谴责雍正帝是失德的暴君。
列出雍正帝谋父(杀死康熙)、逼母(逼死太后)、弑兄(大阿哥二阿哥)、屠弟(八弟九弟)、贪利、好杀、酗酒、淫色、怀疑诛忠、好谀任佞十大罪状。(雍正还把八弟胤禩骂做阿其那,满语意思是狗;把九弟允禟骂做塞思黑,满语意思是猪。)
如此失德之徒,根本无资格当皇帝。
三、指责雍正是用阴谋诡计而篡位的。
书信指出,当年康熙卧病在畅春园时,正是喝了雍正进献的一碗参汤而嗝屁。
之后,雍正又伙同隆科多率先控制京城,篡改遗诏,抢了十四阿哥的皇位。
雍正种种下作手段,为天地不容,使天下“寒暑易序,五谷少成”,出现“山崩川竭,地暗天昏”。百姓饥寒交迫,流离失所,尸横遍野,反清愤忿,一触即发。
四、策划岳钟琪同谋共反。
最后,点出岳钟琪是宋代伟大抗金民族英雄岳飞的后裔,无理由认贼(后金)为父,劝其继承先祖遗志,不应效忠胡人满清王朝,而要他用手中的重兵,适时地举事反清,为列祖列宗报仇,替大汉民族雪耻。
信末署名的所谓“无主游民”,不承认他们是满清王朝统治下的人民,无主即无华夏天子领导。
(岳钟琪)
却说岳钟琪看完书信,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惊怒之下,决定亲自审讯这个张倬。
可怜的张倬被吊起来打,被抽打得遍体鳞伤,出气多入气少,但他还是咬牙坚持住了,死也不屈服招供。
岳钟琪见怎么也无法令张倬开口,立即写奏折上书雍正,讲明详细情况,并表示希望能把张倬押解到京城审讯。
雍正看了奏折立即批复,说不用押解京城,并点出岳钟琪审讯手段过激了:“料理急些了,当缓缓设法诱之”。得了批复的岳钟琪,为撇清嫌疑,立马邀请了一位满州大员陕西巡抚西琳陪同审讯。
这一次,岳钟琪一改前态,笑容可掬的给张倬松绑,并亲自拉着他的手,奉其为座上宾,为其斟茶倒水,并开始影帝式表演。
先是长叹一声,然后缓缓流着眼泪,诚恳的盯着张倬双眼说:“义士,我岳某其实早有反清念头,只为处境艰难,不得已对义士动用刑讯,以图掩人耳目,看你是真是假。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三个月前,有个成都人卢宗汉,在街上大呼小叫,说我岳某人要带领川陕兵马造反,这个灭门诛族的举动,就如此被他高喊出来了,差点被狗皇帝抄斩满门,经此一事,岳某人成了惊弓之鸟,断不敢拿着全宗族的脑袋去冒失,希望兄弟能体谅岳某人的过激手段,却不成想兄弟是真汉子大丈夫,使兄弟受委屈了,请你原谅则个,兄弟给你赔不是了。”
声情并茂说完的岳钟琪,泪流满面地诚恳道歉,就连旁边陪审的满人也配合的挤出了几滴狐狸之泪。
(岳钟琪剧照)
可怜的张倬,因出身贫穷老实,又无多少江湖见识,很快便原谅了岳钟琪对他的毒打,并开始信任他。
九月二十九日,岳钟琪安排好满人西琳在旁边窃听之后,又唤来张倬,要与其结拜为兄弟。
于是二人斩鸡头烧黄纸,焚香对天跪拜,叩头割血,发誓结为八拜之交,日后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共举义旗,并迎聘曾静为师,决心为推翻满清为己任,因此骗取了张倬的绝对信任。
张倬开始对岳钟琪推心置腹,不但将恩师曾静供出,还将诋毁清朝最严重的人的姓名住址,一一告诉了岳钟琪。
而奸诈的岳钟琪,得到了全部情报后,转身把张倬又送进了大牢,并写奏折上书给雍正,写明详细。
因此,雍正朝最残酷的文字狱一案拉开了序幕。
雍正立马派人到湖南抓拿曾静,并对其严刑逼供,曾静招架不住逼打而供认不讳,被押解至京师,张熙不久后也被押解到。
雍正再次经过审讯,发觉吕留良等反清派士子著作的书籍,大肆宣扬华夷思想,具有广泛煽动基础,结合政敌胤禩等人的流言,为患甚大。
1729年九月,雍正为了辟谣,将其与审讯曾静时的问答之词,编为一书,名叫《大义觉迷录》,派人带领曾静到江宁、杭州、苏州等地,进行大肆辟谣宣讲,对吕留良、胤禩等辈的不实言论,进行狠狠批驳。在全国掀起一轮轮舆论潮。
(《雍正王朝》里雍正与曾静对答剧照)
同时,雍正又大兴文字狱,将吕留良的遗著除诗文外全部焚毁,吕留良与其儿子吕葆中,虽然已死多时,但仍被开棺戮尸,枭首示众!吕毅中、吕在宽皆判斩立决,吕氏宗族被诛,孙辈太小的,被发往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吕氏除孙辈太小,全被诛杀,要不是雍正怕杀戮太过激起民变,孙辈也要被屠戮一空。
严鸿逵因早死去,也被开棺戮尸,枭首示众,他的祖父、父、子孙、兄弟及伯叔父兄弟之子,男十六岁以上,皆斩立决,男十五以下,及严鸿逵之母、女、妻、妾,子之妻妾,俱解押到刑部,给功臣之家为奴,财产充公。
黄补庵常自称是吕留良的弟子,车鼎丰、、车鼎贲曾刊刻吕氏书籍,孙用克、周敬舆等私人藏吕氏书,均遭株连坐罪,死者甚众,非直属女眷多被押给别人为奴。
同时,与吕留良、严鸿逵有关系的,同事、同学、学生,全部受到牵连处罚,轻重不等。
至于曾静、张熙师徒俩,雍正认为他们受吕留良、严鸿逵等人书籍的蛊惑,实在是愚昧村夫,为祸不大,为了显示他的慈悲手段(雍正参禅),决定对师徒俩进行反常的宽大处理,不仅放过他们,还让他俩到湖南观风整俗使衙门任职,操控他俩到处吹捧宣扬雍正的圣德。
(雍正王朝的曾静吹棒剧照)
1735年,十二月八日,雍正还特意为师徒俩下了保命圣旨:“朕之子孙,将来亦不得以其诋毁朕躬,而追究诛戮。”
43天后,乾隆即位后,以“泄臣民公愤”为由,将曾静、张熙立即凌迟处死。为何如此?
原来乾隆之所以与雍正在处置曾静、张熙谋反案上大相径庭,有他周密的考虑。
乾隆在继位前,全程目睹了这场文字案经过,他认识到:父王对曾静谋反案和吕留良文字狱案的公开审讯和批判,实际是把父王自己和反贼一起推上审判台,让天下人指指点点。
雍正在《大义觉迷录》中,对“华夷之别”进行新新释、十大罪状的自我辩解、皇宫中的秘闻丑事泄露、皇子间尔虞我诈、文武大臣间明枪暗箭等等均有详细记录,不但损害了万乘之尊皇帝的神秘光辉形象,而且还暴露了国祚和宫廷的绝密,起到了反宣传作用,根本达不到使愚民们“觉迷”的目的,反而更增强愚民们的反清排满情绪。
因此必须彻底剪除、禁锢异端思想,防止其蔓延并肃清其流毒。同时留着这两个弥天重犯”当“反面教员”到处招摇,不但更难以起到“感化”教育的作用,反而证明他父皇的失德确有其事。
乾隆深思熟虑后,甘愿冒着违抗父王遗命的罪名,以雷霆手段诛杀了曾静、张熙,永绝后患。
乾隆此举,比其父深谋远虑的“出奇料理”低劣多了。
参考:《大义觉迷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