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事实不知大家伙认同不认同,在一个环境里,尤其这环境还很大的时候,浑身就剩一身能耐的人最终混得都比较惨。同样的,有个道理不知大家伙相信不相信,很多时候,机会不是能耐来的,而是忍耐来的。
为了把这个事实摆清楚,把这个道理说明白,咱们来聊一段曾国藩的历史。
咸丰二年,一八五二年,时署吏部左侍郎的曾国藩到江西去当乡试主考官,这在当时算是个肥差,换是别人,有这样的搞钱机会应该感到很爽,但曾国藩却很郁闷,不为别的,只为他自觉在京城已很难再混下去了。在此之前,虽然有十年七跃,连升十级的牛逼经历,但在这牛逼的深处,曾国藩却并不愉悦,咸丰是个有心机没魄力的主子,京城的官场也只是个混沌的大染缸,在这样的大环境里,一个有能耐并且很刚正的人能干什么?只能挑刺去。然而频繁挑刺的结果又能怎样?只能让众人觉得你是个不识时务,不知好歹的人。这就是曾国藩当时的处境,多少年寒窗苦读终于练就了跳龙门的能耐,可结果只能去挑根本挑不出来的刺。不要觉得那是当时满清朝廷的环境不好,甭管什么时代,只要环境一大,十有八九都这样,那你说了,练这个跳龙门的能耐还有个屁的意义。咱想说得是,意义还是有的,没跳龙门的能耐,你干什么可能都没真机会,有这能耐只所以无法施展不痛快,那归根到底是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干的问题。
从这一时期曾国藩的日记以及和亲朋通信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曾国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除非他下定决心去做个官油子。不知该怎么办的曾国藩借着去江西出差的机会想的什么呢?干完这个回老家得了。
这个时候,老天似乎也很赞成他这个想法,江西的公差还没来及办,他妈死了,搁古代,爹娘死了那是要回去守孝的,就这么着,曾国藩如愿以偿地回老家了。
如果未遇乱世,历史中的曾国藩可能就此就没影了。曾国藩很幸运,命运虽然赞同他回老家,但并没有辜负他的意思。等曾国藩回到老家的时候,太平天国的战火已经烧着了满清的半壁江山,此时的八旗绿营早已成了厮混的老爷兵,靠这些拼命就腿软的老爷兵去荡平太平军显然是不可能了,咸丰着急了,紧张了,满人不管用了,那就只能使唤像曾国藩这样有能耐想干事的汉人了,于是咸丰一纸诏书发到了湖南,令湖南巡抚张亮基和曾国藩办理团练。那你说,看来咸丰这是要重用曾国藩了,没那么容易,曾国藩只是第一个收到这个诏命罢了,随后不久,收到同样诏名的待业在家的官员少说也有五十来个。
面对咸丰鸟毛都不给你拔一根的操蛋差事,官油子们才懒得认真搭理,但曾国藩这样的刚正愣头青显然不是这个觉悟,他什么觉悟?鸡毛当令箭的觉悟。
坏机会里的好前程向来属于曾国藩这样的愣头青,但真要在这坏机会里搏出好前程,愣头青不脱胎换骨,那也是有多少得折多少。很幸运,曾国藩的愣仅仅局限在他的执着上,他是个具有脱胎换骨潜质的人。
可以想像,此时曾国藩的精神面貌是焕然一新的,他觉得凭本事吃饭的时候到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想凭本事吃饭的人一开始往往都难逃吃不了兜着走的厄运。
在长沙练勇之初,曾国藩的做事风格依旧是挑刺式的,八旗绿营毛病太多了,看咱怎么练出个没毛病的湘军来,顺带着把八旗绿营的毛病也改了,反正一个练是练,俩个练也是练。
于是严格生硬地操练开始了。长沙的绿营官兵们一见这阵仗直接问候起曾国藩的祖宗来,什么玩意,真把鸡毛当令箭了,你一个草字头的团练大臣居然在朝廷正规军面前得瑟,反了你了!
首先跳出来的是长沙副将清德,他带头向曾国藩叫板,正在干大事的曾国藩当然不能认这个邪,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书参劾清德,咸丰因为要用湘勇这回站在了曾国藩这头,清德这下没法蹦跶了,被撤职查办了。
清德挨刀,老上级湖南提督鲍起豹很快跟曾国藩玩起了阴横来,他找来手下兵痞没事就用拳脚问候曾国藩的湘勇,湘勇们也不是尽挨拳头的软柿子,一来二去,找茬变成了对殴。
眼见军训变成了隔三差五的群殴乱战,曾国藩找到鲍起豹,要求严惩乱战群殴的始作俑者。鲍起豹将计就计地来了个煽风点火,他先是按照曾国藩的要求把三五个挑头的绿营兵痞给曾国藩绑去了,这边点完火,那边姓鲍的回到军营就扇风,姓曾的现在要剃咱兄弟们的头了,被他绑去的兄弟要人头落地啊!绿营兵痞们被这阴风一点纷纷炸毛了,姓曾的敢要咱兄弟们的命,咱现在就跟他玩命去。
转眼工夫,要玩命的绿营兵痞将正在署馆办公的曾国藩围住了。见来势汹汹的兵痞,曾国藩毫无畏惧,怎么着,你们还能把堂堂朝廷二品团练大臣给吃了不成,况且这是在巡抚衙门的隔壁,此时,他把绿营的顶头上司湖南巡抚骆秉章当成了一记护身符。可当兵痞暴躁地将他的亲兵干翻在地后,曾国藩意识到这个巡抚严重靠不住,很明显,此时此刻,巡抚眼瞎了,而且就是瞎给他曾国藩看的,不仅湖南巡抚的眼瞎了,湖南各级官员的眼早就全瞎了。
顿时感觉不妙的曾国藩无法淡定了,秀才遇见兵有理也得挨揍,情急之下,曾国藩如丧家之犬般夺门逃窜进了隔壁的巡抚衙门。隔壁的骆秉章见到丧犬曾国藩表现得十分惊讶,他一脸无知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曾国藩心想,去你大爷的!怎么着,逢场作戏的面子你姓骆的总是要给的吧。骆秉章的反应出乎曾国藩的预料,他把面子给了先前被绑的绿营兵痞,当着曾国藩的面,骆巡抚亲切地为那几个兵痞松了绑,完了还特意跟曾国藩解释一句,打仗还是要靠他们滴,意思是你曾国藩瞎搞什么。
这下,曾国藩算是全明白了,这是从上到下在修理自己啊!太野蛮!太阴险了!
照着曾国藩的直脾气,他是可以继续向咸丰弹劾的,而且咸丰很有可能还是会和他站在一头,但严惩带头的并不意味着咸丰会彻底站在绿营官兵的对立面,毕竟绿营才是人咸丰的亲儿子。那这么干的结果又能怎样?就等着日后互相继续修理内斗吧,你有正事,别人可是把修理你就当成正事。
在这场性命都受到危险的奇耻大辱中,经过几个黑夜的顿悟,曾国藩好像明白了一个道理,想成事,光有跳龙门的能耐是不够的,还得有钻狗洞的忍耐,既然显能耐让自己在长沙如履薄冰,那只好用忍耐远走他乡了。
在众人的嘲笑中,曾国藩灰溜溜的钻进了他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狗洞——衡阳,然而就在这个荆棘之地,一支他梦寐以求的湘军最终横空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