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政坛流行一个词叫“清流”,《清史稿》中称,“张之洞喜言事,同时宝廷、陈宝琛、张佩纶辈崛起,纠弹时政,号为清流”。这就是清末有名的“翰林四谏”。
不过在其他史料中,对于“四谏”的说法不一,一说是黄体芳、宝廷、张佩纶、张之洞;一说是陈宝琛、邓承修而没有黄体芳与张之洞。但邓承修并非是翰林,他和李慈铭一样,是以举人捐官而为主事的,后来升任御史,因为搏击不避权贵,在朝中得了个“铁汉”的绰号。
在同治朝前,这样一个群体也是存在的,他们品评人物,议论时政,被称为“清议”,而以“清流”出现,则是在同光之交的事了。清流大部分是由翰、詹、科、道的言官、学士所组成的,“翰”指的是翰林院,“詹”指的是詹事府,“科”指的是六科给事中,“道”指的是都察院各道监察御史。
清流以“弹劾大臣”为宗旨,甚至以参倒大员为荣耀,所涉及的政务,上至朝廷军国大事,下至地方官吏微末。清流是晚清政治舞台上风云一时的政治力量。自太平天国运动之后,朝廷的威信大为下降,慈禧太后为了钳制军机大臣和各省督抚,利用清流来维持自己的统治。
别看清流官职不高,也不是紧要部门,但他们都是以嘴杀人,力量不可小觑。比如同治时期,军机大臣景廉和王文韶丢官,虽然是牵扯到云南军费报销案中,但最终攻倒他们的,却是张佩纶、邓承修一帮清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军机处和总理衙门几乎到了谈虎色变的程度,他们私底下经常相互提醒:言路上又嚣张了,大家要小心翼翼!
至于外省督抚对清流们也是避而远之,他们中很多人都吃过清流的苦。就拿李鸿章来说,凭着慈禧太后对他信任,也无法避免清流们的攻击和指责。弹劾他的奏章就像纸片一样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慈禧太后那里。所以李鸿章也感叹为官不易。
有一个例子很能说明清流的巨大能量。光绪六年,慈禧太后派太监去醇亲王府传事,太监欲从午门出宫。然按规定太监只能走旁门,不能经午门,值日护军就拦住不放,结果起了冲突。太后宫里的太监,哪里受过这个气?于是就在慈禧面前告状,说是遭到了午门护军的殴骂。
此时的慈禧正在病中,她让人将慈安太后请来,又哭又闹,非得杀了这个护军不可。慈安无奈,只得面谕刑部尚书潘祖荫,要给午门护军定罪斩立决。这怎么可以呢?潘祖荫是刚正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枉法。肝火极旺的慈禧,竟把潘祖荫找了去,大骂他没良心。
潘祖荫出宫后,对着自己的部下失声痛哭。盛怒之下,王公大臣无一人敢争,眼看着太后如此胡来。就在这时,陈宝琛、张之洞站了出来,他们凭着两篇文章,便让慈禧太后收回了成命,可见清流在当时的影响力有多大。
但怎么也想不到,连军机大臣和各省督抚都谈虎色变的清流们,却被一个叫孙毓汶的人一锅给端了。孙毓汶的祖父孙玉庭,官至体仁阁大学士,父亲孙瑞珍,官至户部尚书,是道咸年间,北方的士族大家。而他本人历经咸丰、同治、光绪三朝,与李莲英义结金兰,很受慈禧的信任。
孙毓汶向来诡计多端,他和醇亲王是一系,和恭亲王不睦,甲申易枢恭亲王下台及军机处大换血这件事,据说就是出自孙毓汶的手笔,因此他收拾起清流来,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让清流们都去办实事。俗话说擒贼先擒王,他先把张佩纶弄去会办福建海疆事宜,当时闽海防务吃紧,张佩纶此去,必无善果。这不仅是调虎离山,简直是借刀杀人。然后又让陈宝琛去会办南洋事宜,吴大徵会办北洋事宜。这二人都是书生,又自恃清流,此一去清流入浊流,必定会引起曾国荃和李鸿章的猜忌。至于邓承修吗,把他派到总理衙门行走。
别看清流们在朝中骂这个骂那个,他们打嘴仗无人能及,可一旦要办实事,个个都成了怂包。果不其然,不久张佩纶兵败马尾,一蹶不振;宝廷买卖自劾,潦倒终生;陈宝琛又因为保举丧师辱国的唐炯而获罪,清流主力一时俱尽。
自马江一役,清流铩羽,从此折戟沉沙,到光绪十二年以后,已经没有多少声息了。清流中唯有张之洞,四十年青云直上,身名俱泰,这主要得益与他善于窥测慈禧的心思,以皇室调停人自居。可张之洞如此热衷,就不算是真正的清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