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对多尔衮先追封皇帝,后推碑清算这件事,跟明朝万历皇帝“追责”张居正的行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其实顺治做的这些事情,一直都是无可奈何的,追封也无奈,清算也无奈,全因为他被“架住”了。
要说多尔衮和顺治有没有“过节”,那答案是肯定的,虽然多尔衮在很多事情上都仍是以顺治的成长为核心,但他的行事风格太过于目中无人,也以为顺治的性格懦弱好欺负,所以多次中伤了顺治的内心。
不过要是说多尔衮想造顺治的反,那确实太过了,多尔衮在顺治的生命里,就是一个“严厉叔叔”的形象。
顺治“恨”他,但不至于恨到开棺戮尸,之所以多尔衮下场会如此,还是因为朝堂的大势所趋,一如明朝万历年间的张居正。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抛开宗室身份不谈,多尔衮和张居正其实是很像的。
当年明穆宗驾崩后,年幼的皇帝朱翊钧(万历皇帝)登基,而朱翊钧根本什么政事都不懂,只能依靠内阁代为执政,所以后世的顺治皇帝,跟朱翊钧的情况很像,也是因为这两个明清皇帝都年幼的关系,让皇权至高无上的明清两朝,竟然出现了两位顶级“权臣”。
朱翊钧登基之后,他的老师张居正乃是他政治上的唯一导师,而张居正本身又是内阁首辅,所以张居正的政令本质上就等同于朝廷的政令,更离谱的是,张居正还获得李太后和司礼监的支持,张居正的权力一下子达到了最顶峰,就连皇帝朱翊钧,也只是个吉祥物。
不过张居正不是什么大奸之辈,他拿到权力,只是为了更好地改革朝堂,拯救濒危的大明,于是乎得罪人的“考成法”、“一条鞭法”纷纷展开,大明也因为张居正的改革恢复元气,而代价就是张居正被几乎所有利益集团所仇视。
更致命的是,朱翊钧人虽然年纪小,可是自尊心却很强,他面对老师多次强势的“执政”感到不满,因为张居正使用的,其实是他作为皇帝的权力,加上张居正竟然对他黑着脸“训斥”,毫不夸张地说,自古以来就没有几个“帝师”敢这么干的,更遑论是皇权至高无上的明朝。
所以朱翊钧长大后,对老师张居正并没有多少感恩的心态。
张居正在去世后不久,朱翊钧还按照张居正的功劳来计划追封、风光大葬张居正,毕竟张居正做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张居正去世后不到一个星期,朝廷立马就有以前被张居正打压过官员上书“弹劾”张居正。
或许是有人开了头,于是那些痛恨张居正的人一呼百应,集体弹劾,这漫天飞来的弹劾,让万历帝也想起了内心曾经被张居正支配的恐惧。
其实按照朱翊钧自己对张居正的态度,他不会对张居正的身后事做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太坏,可很多时候,一个皇帝行事也还是要顾及大臣们的意见,所以张居正一开始被追赠上柱国,但在后来,因为大量的大臣上书弹劾的缘故,朱翊钧自己也气疯了,于是下令抄了张居正的家。
就这样,张居正在去世后短短几天,就从大功臣变成大奸臣,张家被抄家、流放、冠以各种罪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张居正甚至还差点被开棺戮尸,只是后来有人阻止了朱翊钧,让朱翊钧恢复了理智,这才放弃了。
等朱翊钧回过神来,他的老师张居正已经沦落为人人喊打的罪人了,其实他自己的本意也并非是这样,可他已经被架住了,皇权乃是一切效果的放大器,这种对于张居正的负面效果,也被无限放大,最终形成了朱翊钧“善变”的局面。
从命运的角度看,顺治和朱翊钧很像,他们享受了他人的成果,最后放下碗来骂娘,而多尔衮和张居正也很像,他们惊世骇俗、凌驾皇权,也创造下不可磨灭的功绩,最后身后名声却一片狼藉。
其实顺治跟朱翊钧还有一点不一样,朱翊钧登基不需要感谢张居正,因为朱翊钧乃是明穆宗之子,做皇帝天经地义,但是顺治能登基,全靠多尔衮的“扶持”、“推荐”,若不是多尔衮,皇太极还有那么多儿子都有资格当皇帝,也不可能轮到顺治。
顺治登基的时候,大清还在关外,山海关大战还没爆发,吴三桂还在想着投靠李自成,而大清想要入关,必须要有一位跟皇太极能力相当的雄主,那么顺治是这位雄主吗?
当时年仅六岁的他,吃完午饭都还要睡午觉,所以他肯定不是,那么既然如此,大清就必须出现一位“摄政王”,这乃是朝廷命运所决定的,也是因此,多尔衮成为了这个关键人物。
多尔衮的能力很强,在李自成准备收编山海关吴三桂的时候,他很巧妙地在其中周旋关系,最后抓住一个机会,提前收编了吴三桂,而后带领清军发动山海关大战,大败李自成,得以顺利入住北京,称霸中原。
天下,是在顺治还在读书的时候拿下的。
带着这份功劳,多尔衮走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多尔衮的使命还没结束,要知道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所以多尔衮还得把大清的江山给铸造得更加牢固,所以对内统一的战争不能停止,思想手段、文化手段更不能停止。
进入中原后,多尔衮完全把控了大清朝的权力,一方面派出大军镇压残余的政权势力,比如在占据四川的张献忠的“大西政权”,又比如南明的“弘光小朝廷”,一方面在中原推行满族的“发饰”,实行“剃发令”,这两个方向的举措,加快了大清彻底扎根中原的速度。
虽然多尔衮只是一个摄政王,但多尔衮的功绩比起大多数皇帝都是不遑多让的,因为张居正本身不是皇族血脉,而且明朝万历时期,也根本不存在“贵族政治”,所以仍处在贵族政治阶段的摄政王多尔衮,他所做的事情比张居正还要多。
但这世间的任何事情都是“守恒”的,所谓守恒,便是拥有多大的能量就做多少事,拥有的权力越大,那么能做的事情自然就越多,因此多尔衮做出了一般意义上皇帝才有的功绩,那么他就得有相应的“皇帝”的权力。
多尔衮不是皇帝,他的权力也只能向皇帝借,可顺治年幼,多尔衮怎么可能是和他“借”,干脆就是不过问,直接就拿了。
顺治四年,多尔衮严令要求所有朝廷官员上给他的“文书”不能再出现九王爷的称呼,一律只能改成“皇叔父摄政王”,到了第二年,也就是顺治五年,多尔衮做得更绝,他要求顺治对他称呼改为“皇父摄政王”,同时还设置了比顺治更高规格的“礼仪”,他这样做,就是为了淡化顺治,强化自己。
“不令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入朝办事,竟以朝廷自居”。
就这样,多尔衮的王府一度超越了顺治的朝廷地位,因为这些朝廷大臣们每天都要到多尔衮的王府门前等候报道,然后在王府完成一系列政事,所以多尔衮已经把顺治的绝大部分权力拿走了,多尔衮的成就,是建立在他“僭越”的基础上的。
可多尔衮做得这么绝,他难道是想造反吗?
其实多尔衮就是把事情的表面做绝了,在内心里,多尔衮也压根没想过自己代替顺治当皇帝,因为有些表面功夫,是要做给大臣们看的,如果他不做出一副“镇压”顺治大权的样子,那么就会有其他的满族贵族借着“保皇”的名义来和多尔衮唱反调。
唱反调,就是在让大清朝廷慢性死亡,这种事情,在皇太极死后,多尔衮就已经经历过了,所以他知道这个朝廷该如何掌舵,应当突出谁,他也是一清二楚。
所以多尔衮在顺治六年开始,他就考虑“转移”大权了,他在这一年开始身体不好,而膝下没有儿子,说白了,他的一切荣耀荣光都是留不住给后人的,至于带走,那更是荒谬,也许在他去世后,会有他两个兄弟的子嗣过继给他,继承睿亲王的一切,但也是他去世后的事情了。
顺治六年,说多尔衮是在刻意维护他和顺治的关系也罢,说多尔衮本身就是保护顺治的态度也行,多尔衮对那些“不敬”顺治的人都是一通批判,这说明多尔衮自己本来就在用方法维护顺治的地位了。
到了顺治七年,多尔衮更是看开了,他决定“北狩”,离开一段时间北京,目的就是告诉顺治,我真的能够把权力全部还给你,我能够离开北京,你如果想架空我都没有关系,而这次北狩,也很巧地成为了多尔衮人生的“单程”旅行。
在回来的路上,多尔衮本身因为病重就身体不好,再加上他无意堕马,加重了病情,还没等他回到北京,他人就已经去世了,而至于多尔衮的这次意外到底是巧合还是阴谋,朝廷没人调查,一是没空调查,二来也是没人提出调查。
多尔衮去世的消息传回朝廷,顺治带着一众大臣哭天喊地,但其实他们的心里都明白,他们的好日子才是真的来了,因为多尔衮这个人太强势了,就连曾经对多尔衮挺好的“第一摄政王”济尔哈朗都被多尔衮打压得说不出话。
对多尔衮的“葬礼”和身后事,朝廷和顺治的做法,跟当年万历皇帝对待张居正是一样的。
不得不说,人是很奇怪的,明明有些人在活着的时候被对手痛恨,但是当这个人逝去的短时间内,却又有对手对他的一生做出不相符的极高评价,多尔衮就是这样,很多满族贵族恨他入骨,但是却还纷纷表态,追多尔衮为皇帝,是为“清成宗”。
但善意只是一时的,短暂的,张居正在去世后还被朝廷歌功颂德,尽加伟名,可在几天之后,一切都好似变了样,称赞都变成了诅咒,还差点被开棺戮尸,而多尔衮,也难逃这种命运。
要说顺治心里对多尔衮没怨恨,那不现实,但是要说很恨,其实在多尔衮后来的放权中,顺治的怨气就消去很多了,最起码多尔衮确实是大清入关的第一功劳,而多尔衮没有子嗣,注定没人和顺治抢这些东西,所以多尔衮打下的江山,白白送给你顺治,顺治不能说放下碗就骂娘。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顺治也是多尔衮扶持上位的,他登基的时候本来也是年幼,根本执不了政,多尔衮摄政,挑不出问题,唯一值得被诟病的,就是多尔衮太打顺治的脸了。
那既然顺治不是太恨多尔衮,为什么顺治八年明明都把多尔衮放进了太庙了,在不久后却又把他扔了出来,甚至还彻底推翻之前的一切表彰,直接开棺戮尸。
明眼人一看,这得天大的仇恨,才能做得出来吧?
其实,顺治也是被群臣们架住了。
首先,多尔衮摄政时期,是得罪了很多满族贵族的,因为各旗的势力不同,利益也不同,所以有的宗室和贵族都很讨厌多尔衮的强势,譬如济尔哈朗,所以这些人对多尔衮的恨,才是入骨的恨,多尔衮的“清成宗”是他们捧上去的,开棺戮尸也是他们推动的,他们一方面表演着仁慈,一方面又上演了人性残忍。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推翻多尔衮的,乃是多尔衮当年的心腹“苏克萨哈”。
苏克萨哈为了荣华富贵,第一个公开多尔衮的“罪行”,至于这里面的东西几分真几分假,没人知道,但大家知道苏克萨哈做的事情如他们所愿,于是满达海、瓦克达、杰书、罗可铎等等这些大臣们纷纷符合,要求顺治处置多尔衮。
假如顺治看不明白,那么孝庄总该是看明白了,他知道,这是这些人在急着“表忠心”,因为多尔衮当年确实做得太过了,他们现在表示声讨多尔衮,就是等于在支持顺治,同样的,他们也想借这种行为来报复多尔衮当年的心腹们,比如刚林、巴哈纳、冷僧机、谭泰、拜尹图这些人。
所以顺治没办法,他只能跟着大家的意思去做,顺治就这样成为了第二个“万历”,而关于多尔衮的罪名,那是一个比一个难听,就和当年万历朝廷有人告发张居正贪污无数一样,真等到抄家的时候,才发现张居正家穷得响叮当,此事让万历沉默了很久,想来顺治,也是会沉默的。
写在最后:
多尔衮的平反是在乾隆朝进行的,乾隆自己对朝廷大臣们感慨,每每看到多尔衮的付出和他的身后待遇反差如此之大,就会落泪,要知道乾隆乃是皇帝,是顺治的曾孙,他知道他这样说话就等于是“否定”顺治给多尔衮定下的大多数罪名,他之所以会这么说,那么就意味着多尔衮有一些罪名未必是属实的。
所以顺治当年是基于什么背景推翻了多尔衮的功劳,谁都难以追溯了,但这种推翻,不是顺治一人能做到的,甚至是,顺治只是一个“执行者”,却不是最愤怒那一个。
可他既然是皇帝,那么也必须成为这等“善变”、“反复无常”的人,这也是他做皇帝的生存智慧。